第22章
茶汤的味道极好。
赵晴云捧着茶碗,任凭翻涌的热气吹向她的脸颊,目光却紧紧盯着宋蕴。
直到她软绵绵的昏睡在茶桌前。
赵晴云试探着叫了声“宋蕴”,又碰了碰她的身体,见她始终没醒,悬起来的心才放回去。
她费力的将宋蕴拖到床榻上,顺手解了衣衫,无意中瞥见她脖颈间露出的肌肤,细腻温润,白得耀眼,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赵晴云心底微痛,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掠过她的脖颈,压低的声音透着森冷:“宋蕴,我还真是嫉妒你的好命,可惜,也将止步于此。”
“今夜之后,你我再不相干,安安分分的做一个民女,永远不要再出现于京城,我或是能饶你一命——”
其实杀了宋蕴更好,可赵晴云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宋蕴却一点没尝到。
她要看着宋蕴挣扎在泥沼里,为几两碎银卖笑,为家中生计愁苦,永远不能再翻身!
有时候,活着会比死去更叫人痛苦。
赵晴云冷笑一声,转身去收拾茶桌上的残局,确认再无遗漏后,才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
宋蕴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赵晴云的指尖从她脖颈掠过,她竟真感受到了一丝杀意。
她知赵晴云不愿让她回到侯府,可万万没想到她的恨意会如此浓烈。
难道昨夜那场大火与她有关?
可赵晴云做了十几年的民女,到侯府不过月余,根基尚浅,又日日处在吴氏的眼皮子底下,哪里会有这般令人无察无觉的手腕?
宋蕴想不明白,索性暂且将此事抛到脑后,起身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倒入茶碗中,晃了晃茶水,随手泼去一半。
方才赵晴云已将原本的茶碗换走,连茶水都重新换了一壶,抹去了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
若非她早就有所防备,将茶水倒在袖中的汗巾上,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会不受控制。
窗子外响起几声猫叫,宋蕴轻轻咳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清醒着,好叫莫绫安心。
谁知下一秒,猫叫声再次响起,声音短促而急,似有意外发生。宋蕴心底微微一沉,刚要起身开窗,走廊里便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她迅速躺回床榻间,衣衫半露,双眸紧闭,好似从未清醒过。
“吱呀。”
赵晴云推开房门,费力的背着一个昏昏沉沉的男子走进来,饶是她经常洗衣做饭,力气要比寻常娇小姐大上许多,可这样做依然很吃力。
但她仍然不愿假以人手,留下把柄。
她在侯府的根基尚浅,身边伺候的奴婢又大多是侯府的家生子,对吴氏唯命是从,想要瞒过她们都很难,更别提私自指使她们毁去宋蕴的清白而不被吴氏知晓了。
赵晴云深吸一口气,将背上的人影放到宋蕴身旁,胡乱扯掉他们的衣衫,将床榻间摆弄的一片狼藉。
她的眼底掠过一抹畅快。
这门婚事本该如此,宋蕴的命也本该如此,她赵晴云并没有做错什么。
没有哪个高门贵族会娶一个毁掉清白的女子,而侯府也不会要一个与人私通侮辱门楣的女儿。
真想知道她那位好母亲看到这番场景会是什么心情——
赵晴云心情极好的转身,接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房间里一片安静,宋蕴嗅着鼻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迅速睁开双眼。
入目却是一怔。
她知道赵晴云想要毁掉她的清白,却不曾想弄来的是一个熟人。
宋蕴无声的笑了笑,纤长白皙的手指搭上他的腕间,平稳有力的脉象让她舒了口气。
她并不精通医术,只略知一二,勉强能分辨出卫辞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只是……他竟受伤了?
宋蕴望着他右小臂上暗红色的血痂,犹豫了下,还是动手脱去了他的衣衫,露出伤口全状。
血痂从小臂蔓延至肘间,长长的一道,创面也极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擦过,带下一片血肉,使得伤口格外狰狞。
大概是没有仔细处理,伤口处还残留着细碎的焦黑木刺和麻衣线头,藏匿在暗红的血痂间,并不起眼。
可却叫宋蕴觉得十分刺目。
她忽得想起昨晚那场大火,想起卫辞在火海中奋力开路的画面,明明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可真将卫辞拉入此局后,宋蕴心中竟生出几分难过。
倘有朝一日,他知晓其中内情,会不会恨她的自私自利与满心算计?
宋蕴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卫辞已是她能寻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急促的猫叫声打断了宋蕴的思绪,她起身推开窗,趴在树上的莫绫焦急道:“姑娘,我正要跟你说呢,那个书呆子他被人抢走了,怎么办,要不我去街上绑一个来?”
“不必了,他在我这儿,”宋蕴顿了下,又嘱咐她,“你去百济堂买些药来,烫伤药、外伤药都要一些,还有……”
她凑在莫绫耳畔低语,听清内容的莫绫两只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姑娘!”
“不然我还是把他扛走吧,”莫绫气鼓鼓的说,“还不如我去绑陈大人呢,姑娘要真想与他那样的话,也太便宜他了!”
宋蕴:“……”
作奸犯科到小青天身上,莫绫这丫头倒也真是敢想!
“快去快回,莫要耽搁了时间,”宋蕴提醒她,“也小心些,别叫人发现你的身份。”
莫绫嘟哝了两句,虽仍是不情不愿,动作却格外利索,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宋蕴关紧窗子,取了帕子用温水打湿,一点点清理结了血痂的伤口。她不敢用力,却又怕处理不干净,让杂物污染伤口,难以愈合还要留下疤痕。
不多时,宋蕴额间便生出一层薄汗。她顿了下,又想起那日卫辞从楼梯上滚落,怕是也受了伤。
宋蕴轻轻将他侧过来,腰腹间大片的淤青映入眼底,给本就瘦削的身体更添一层羸弱,看得人触目惊心。
宋蕴眼睑微颤,指尖轻轻抚过那片淤青,心里堵得说不出话来。
直至现在她才想起,卫辞身旁怕是再没有其他人了。
没有亲人,也没有格外相熟的朋友,他似乎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随身背着书箱,不是在读书便是在写字。
宋蕴眸中划过一抹挣扎。
卫辞是少见的君子,以诚待人又处处护着她,可她却为了一己私利拉他入局,使他陷入层层危机,实非良善之举。
可她还有得选吗?
-
清冷的夜色中,一列官兵闯入客栈,领头的官兵推开阻挡的掌柜,冷声斥道:“让开,给我搜!”
掌柜苦哈哈的赔笑:“大人,咱这小本生意,客人们都睡了……”
“客人?我看是刺客!”领头的官兵提刀上楼,语气森然,“少废话,耽搁了老子抓人,以后别想再做生意!”
嘈杂的声响让住店的客人陆陆续续的走出门,接受官兵的查验,唯有一间房怎么都敲不开。
领头的官兵快步走过去,揪着掌柜问:“这间客房住的是谁?”
“蕴儿呢?”宋柏轩心底一沉,下意识的去找卫辞,却发现卫辞也不见了踪影。
赵晴云披着外衫站在走廊里,疑惑的问出声:“卫辞师兄怎么也不见了?”
宋蕴跟卫辞?!
见多了后宅阴私手段的吴氏瞬间变了脸色。
“等等!”
然而话音刚落,领头的官兵已经一脚踹开房门,拔刀冲了进去。
吴氏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