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尤依小姐是吗？”蕾雅双手搭在腹前，礼貌地问道。

“是我，请问圣女阁下找我有事？”

“不。是修迪斯殿下，他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修迪斯把蕾雅也支出来了，只想见她，尤依疑惑，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修迪斯再单独召见一次，总不能还是和索莉缇亚陛下有关吧？

尤依就在阿诗兰和塞墨同样疑惑的目光中，进入修迪斯的房间，关上门。

修迪斯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穿着简单大方的贵族茶服，镶嵌青耀石的扣子，一颗一颗都端正的扣好。

他转过身来，年轻英俊的面容逆着光，一如北都初见时的神色，对尤依说：“那天你陷入白狼魔幻象的时候，我不小心听见了你的秘密。”

“尤依小姐，你竟是想弑神，是吗？”

尤依一怔，大脑有生理性的瞬间空白，倏忽间她大惊，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冲出来，她反射性的竟是伸手摸枪。

手指落在「凛冬」冰凉外壳的那一瞬，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是帝国的皇子！

她的手指贴在「凛冬」外壳上，颤抖了一下，尤依紧张地盯着修迪斯，眼中是无法收起的戒备。

“殿下，您……什么意思？”

修迪斯的视线在尤依的枪上停留一秒钟，看进尤依的眼睛：“我要是想将你作为‘异端’送上火刑柱，就不会单独召你说话了。”

尤依把手从枪壳上放下，仍旧很紧张。

“我很抱歉，尤依小姐，”修迪斯开诚布公道，“当时我看出你的意识被白狼魔拖进『空间』，我也有『空间』的能力，就想试试硬碰硬，把你救出来。但我体力实在不支，勉强打开空间后，你已经快要突破白狼魔的空间。我就是那时看到了你所处的场景，听到了你与它关于公正与审判之神的对话。”

“请你放心，尤依小姐，”修迪斯说，“我未曾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不会透露——我以帝国皇子的名誉为誓。”

尤依这才放下心中的紧张：“那您召见我是为了……”

修迪斯道：“你进阶很快，我听塞墨说你比教廷的所有人都努力，是因为你想提升位阶，为了弑神的目标，是吗？”

话说到这里，尤依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她坦诚道：“是的，殿下，我只想要变强。”

修迪斯唇角浮现一道鼓励的笑容：“你过来。”

尤依不知道修迪斯想干什么，她迟疑了一下，来到他面前。

修迪斯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干净的手巾，示意尤依将手伸过来。然后，他将手巾盖在尤依的手掌上，隔着手巾握住尤依的手。

郑重，而绅士。

尤依不解地看着修迪斯。

修迪斯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的儒雅面容上，温和的笑意像是冬日的阳光，有淡淡疏落的温暖。

他一点点握紧尤依的手。

随着什么东西顺着交握的手，传进尤依的身体里，尤依因震惊而睁大眼眶。

她不敢相信此刻自己所感受到的，修迪斯传递来一种她无法去描述的力量，这力量顺着她的经脉，向全身游走，她的魔力因子在接触到这力量的瞬间，像是获得梦寐以求的宝藏那样，活跃地进击起来。

而这种进击的、全身的魔力同频率振动，顶撞着现有框架，欲将她托举起来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

是进阶的感觉！

伴随体内一道无声的轰响，尤依在震惊中，终于达到那种进入更广阔空间的奇妙状态。壁垒被她冲破，迟滞被她打碎，她的体内轻快而满溢力量，甚至老师为她戴的手镯，都在魔力因子活跃的狂舞下不断发出共鸣共振的光。

进阶了……

竟然。

魔法使高阶。

居然再有一步之遥，就能达到佩拉姐所在的精灵使位阶。

不会吧？

尤依说不出话，睫毛轻轻抖动着，愕然看着修迪斯。

修迪斯这才松开尤依的手，并绅士的一并取走手巾。

尤依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盯着修迪斯：“殿下，这……”

修迪斯道：“这就是赛克瑞德家族最大的能力，可以为任意一个位阶低于自己的人，激活它的魔力因子，帮它进阶一次。”

尤依的心跳得厉害，喜悦和震惊一起撞击着她：“太神奇了……”她猛地想到什么，赶紧说：“殿下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修迪斯失笑：“神之血脉的力量很多人都知道，要不然怎么荆棘圣教总是热衷于绑架帝国的大贵族。”

尤依没想到竟关联到荆棘圣教上面去了，她神色凝重了一些，想到塞墨说的，他体内也有一点神之血，尤依恍然了：“他们绑架大贵族们，洗脑并不是唯一的目的，还觊觎神之血的力量吗？”

修迪斯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因为你已经是创世教廷的人，我才选择让你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荆棘圣教究竟靠什么去实现他们的教旨？他们想让黑暗时代重新降临，你觉得，只靠恐怖袭击和绑架洗脑，这样真的有作用吗？”

尤依沉默，说实话，这个问题她没有想过。她是因为珍妮弗才开始了解荆棘圣教，但从没有刻意去了解，只是因为佩拉和希卡莉而防范着、讨厌着这个组织。

尤依曾和珍妮弗说，自己不在乎什么邪教什么信仰，只在乎会不会威胁到佩拉姐。其实之所以抱持这种无谓的观念，是因为尤依下意识就不相信，荆棘圣教还真能做成迎回魔王这种事。

但现在修迪斯的话，让尤依嗅到了一种危机，难道她这种理所应当的想法，只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都被那些负重前行的人，保护得太好了？

修迪斯说：“魔族以黑暗为食。魔王们热衷于吸纳信徒，是为了吸取信徒们心中黑暗爆发时产生的那种暗之能量，你可以理解为是负面暴走的魔力因子。吸收的能量越多，魔族就越强。”

“帝国国祚四千年，贵族们长久联姻下来，很多人身体里都有神之血。荆棘圣教的人绑架洗脑他们，使用黑暗时代的某种伪科学技术，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取比普通人更强的能量，供给千窟之地的魔族，帮助在神魔大战中元气大伤的魔族早日恢复。”

“而大贵族们在被洗脑后，又可以动用他们的资源和人脉为荆棘圣教做事。荆棘圣教真实的危害程度，比宣传的，实际要可怕很多。”

修迪斯又说：“不过，也多亏有创世教廷在，他们引领和宣传伊普尔大陆的主流信仰，让大多数人不至于被荆棘圣教迷惑，从而做了魔族复辟的燃料。”

尤依心口发紧，她已经听出这段话里潜藏的严重性了。

如果荆棘圣教的教徒越来越多，获得的负面魔力因子达到一个数量级，帮助魔族重新回到能够发动神魔大战的实力，那不就是新一轮的黑暗时代吗？

“我还知道，在魔族里有一类人，他们是魔王的亲信，被称为「神官」。他们的工作就是潜藏在伊普尔大陆的公民中，从邪教徒们的手中，收取黑暗能量，送回千窟之地。”

尤依沉默了片刻，眼中的凝重慢慢变得更深，问出一句：“也就是说，搞不好我们的身边，就潜伏有魔族的「神官」对吗？”

“对的。”

明明冬天还没有到，明明地处帝国南部的诺森地区还很温暖，尤依却觉得，浑身都冷了。

他似乎说的有点多，吓到这少女了，修迪斯看着尤依紧绷的模样，像是一只竖起所有毛的猫，心里不禁觉得有点愧疚。

她才十四岁，吓她做什么呢？她看上去是个那么纯粹坚定的人，比自己纯粹多了，不应该沾染这么多令人焦虑的东西。

纯粹的人，只需要为着她心中那个纯粹的目标，义无反顾的努力靠近就行了。

于是修迪斯安抚道：“也没有这么糟糕，各国政府一直在清缴荆棘圣教，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他们做不出太成气候的事。况且，创世教廷的地位不可动摇，有教皇冕下在把控全局，你还不相信你的老师吗？”

少女果然松了口气。

就知道一提到教皇冕下，她一定能找回不少安心感。

要是连教皇冕下都无法依靠，这个世上就没有可靠的人了。

“我没有别的事了，尤依小姐。”修迪斯说，“你可以回到塞墨公子和阿诗兰小姐身边了。”

盘绕在尤依全身内外的魔力因子，还在活跃舞动着。进入魔法使高阶后，尤依更加感到浑身舒畅清明，她在一步步与自己的魔力同呼吸，调动魔力成为一件越来越自然的事。

她向修迪斯鞠躬，发自内心的恭敬：“修迪斯殿下，谢谢您。”

她真的很感谢修迪斯。

他没有追究她大逆不道的弑神想法，答应她保守秘密，还让她提升位阶。

尤依有种欠了修迪斯很多很多，以后再也还不上的感觉。

而且……

“对不起，殿下，我向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