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风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赵七月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琴娘曾说有人在找转世之人,可这世间,谁又不是转世之人呢?怕是他们找的是当年那些被时起强行送入轮回道的小仙们。他们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
想到这里,赵七月掏出手机,拨通了李小里的号码。
“赵,赵老师,”李小里那透着害怕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从电话那头传来。
“杨长泉在部门吗?”
“杨叔,杨叔他不在,说有事,出去了。”李小里小心翼翼地回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赵七月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在手机仅存的几个名字中快速的点了杨长泉的名字,漫长的嘟嘟音,在再一次听到那熟悉又客气的女声后,赵七月脸上开始露出一丝不耐。伸手拦了一辆出租,直奔杨长泉家而去。
不出所料,家里空无一人。一股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却无意间瞥见窗户外楼与楼之间狭窄的夹角处,站着两个人影。
是杨长泉,还有一个因为隐在视野盲区,只能看到一点点身体边缘。
“还需要多久?”熟悉的声音让赵七月心头一震,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阎王。
“快了。”杨长泉回答道。
“抓紧时间,”阎王的声音冰冷,“有些事,还需要他去做,好好整理整理。”
杨长泉刚想开口,却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抬起头。阎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站在楼道中的赵七月。
赵七月没有躲藏,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们。
逼仄的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落针可闻。赵七月站在客厅中央,目光从面无表情的杨长泉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阎王身上。
“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赵七月率先打破了沉默。
阎王瞥了杨长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无奈,也有决绝。最终将目光落在赵七月身上,缓缓说道:“杨长泉,他其实是时起的一缕神识,转世所化。”
这话如同惊雷,在赵七月耳边炸响。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先是看向阎王,而后又将目光落在杨长泉身上。
杨长泉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像一株在风雨中摇曳的芦苇,静静地承受着赵七月的目光。
“你……一直都知道?”赵七月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杨长泉点点头,浑浊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他虽然是时起的神识所化,但因走过轮回道,所以已经是完全的另一个人,他是杨长泉,不是时起。”阎王补充道。
赵七月沉默着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良久,她才抬起头,看向阎王,声音低沉:“所以,你刚刚是……要他去死?”
阎王脸色一沉,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神识不出,时起不回。你说怎么办?”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失态,如此愤怒,却不是因为对方的冒犯,而是因为他也不想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去死。说完,身形一闪,消失在屋内,只留下淡淡的阴冷气息。
房间里只剩下赵七月和杨长泉两人。赵七月看着杨长泉苍老的面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她想起两人初识的场景,又想起时起曾说当个普通人身边的普通人……思绪翻涌,连带着额头的筋都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为什么要告诉我?”赵七月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荡在空气中。
杨长泉抬起头,看着赵七月,眼神中充满了苦涩:“我不想骗你。”
“骗我?”赵七月冷笑一声,“你一直在骗我!你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明明知道……”赵七月哽咽着,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是愤怒?是悲伤?还是绝望?
杨长泉走到赵七月面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头,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像一片在风中飘零的落叶,“对不起。”
压抑的情绪如翻滚的岩浆,灼烧着赵七月的五脏六腑。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她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没等杨长泉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我会想办法。”
短短五个字,掷地有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杨长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里,是释然,也是无奈。
地府,森冷的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腐朽气息。阎王端坐于高台之上,神色凝重,仿佛早已预料到赵七月的到来。
“你来了。”
“有没有其他办法?”赵七月开门见山问。
阎王摇了摇头,语气沉重:“没有。这是天道法则,无人能破。”末了,又说,“那些转世之人被盯上了,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天道,天道,又是天道,去他的天道,赵七月一把抓住正好赶来的周海浪,不由分说地往第七层的方向拖。
“七月大人,这是……有什么事吗?”周海浪那大体格子被赵七月拽得一个踉跄,小心翼翼地问道。
“第七层,不是存放着上古秘辛吗?”
“是有这么回事……”周海浪不明所以。
“我要找一个能让人的神识与肉/体剥离,但那人不死的方法!”
周海浪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赵七月,“七月大人,您……您没开玩笑吧?哪有这种方法啊!如果有这种方法,这世间早就乱套了!”
周海浪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将赵七月钉在原地。是啊,如果真有这种方法,那这世间还要什么秩序可言?生死轮回,天道法则,岂是她一个小小的妖可以随意更改的?
“七月大人。”周海浪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
赵七月惨然一笑,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抬头望向第七层的方向,最后随手一挥,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是天门。
周海浪望着那幽深的门户,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想要阻止,却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七月踏入天门,消失不见。
天门之上,寂静得可怕,只有幽幽烛光摇曳,映照着满目的混沌。赵七月颓然坐下,望着跳跃的烛火,喃喃自语:“时起,我该怎么办?”
火苗翩跹仿佛在回应她的疑问,明明灭灭的光影在她脸上闪烁,更添几分凄凉。她想起与时起初遇的场景,想起他温柔的笑容,想起他伸出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赵七月从天门中出来。刚一落地,便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阿瑶和黑蛋。
阿瑶原本蔫头耷脑,像霜打的茄子,看到赵七月从天门出来,立刻惊喜地喊了一声:“仙人姐姐!”
赵七月看着一人一兽,眉头紧皱,“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想去投胎,想魂飞魄散不成?”
听到这话,阿瑶原本哭丧着的脸竟然一下笑了出来,带着几分释然:“仙人姐姐,你这话跟时起哥哥说的一样。”她轻轻抚摸着黑蛋的头,眼神温柔,“一段记忆,总比没有记忆地活着好。”
赵七月心中一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劝慰。阿瑶对时起的感情,她并非不懂,可这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意?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阎王依旧端坐于高台之上,仿佛从未离开。他看着去而复返的赵七月,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你已经想清楚了。”
“没有。”赵七月盯着阎王说。
“那你……”阎王疑惑。
“我只是来问问只要神识,时起便能回来?”
阎王沉默片刻,幽幽地叹了口气:“也罢,谁又能规定他们的轨迹一定是圆形或者直线呢?其实仅凭一缕神识,是无法让他完全回来的。”
“还需要什么?”赵七月追问。
“九穗禾。”阎王吐出三个字。
“九穗禾?”赵七月愣了一下,这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九穗禾,乃是上古神物,为神农氏所得,食之可长生不死。”阎王解释道,“时起魂魄残缺,唯有九穗禾才能补全他的魂魄,让他真正地活过来。”
那个在她识海深处,一直被她忽略的金色种子!当初神农将它交给自己的时候,曾跟她说,或许在未来,它能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她。
原来,神农早就预料到了今日?
她恍恍惚惚地离开地府,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黄毛家楼下。顶楼的灯光温暖而明亮,像是在黑夜中指引方向的灯塔,让她原本冰冷的心感受到一丝暖意,她静静的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