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弥花了点时间去想蒋柏图是谁,最后猜测是在香港偶遇的那位蒋先生,她心里窃喜,连忙手动通过申请,然后看他的昵称和头像。
没有昵称。
没有头像。
像新申请的号,仿佛老年人刚开始使用微信,不懂如何设置这些个性化的东西。
她正在琢磨怎样打招呼,身上的小家伙忽然俯下身来,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陈佳弥只觉脖子一凉,转头看到小家伙口水直流。
“啊!”她嫌恶心,失控尖叫一声,双手迅速捧住小家伙的脸蛋怼回去。
小家伙吓得一愣,忽然就委屈得要哭,这可把陈佳弥吓坏了,弄哭这小祖宗,待会她又得挨训,于是连忙起身抱他,哄他,翻出香港带来的小零食贿赂他。
小家伙被哄好了,安静乖巧地吃着棒棒糖,陈佳弥趁机给他穿上衣服,一边碎碎念:“我上辈子到底犯了什么罪啊,年纪轻轻就得替别人当妈,整天伺候你这个家伙……”
好巧不巧,这话被她姐听到了。
陈佳弥听到脚步声时立刻住嘴,可陈佳玲已经走上楼来了。
陈佳玲看到儿子在吃棒棒糖,她脸色严肃,借题发挥:“二妹!说了多少遍别让宝宝吃糖咯,会蛀牙的,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顿了顿又说,“虽然不是你的孩子,但好歹是你的亲侄子啊!上点心好不好?不能这么不当一回事的。”
“哦……”被训话陈佳弥心里不爽,她硬着脸强行抢下小家伙手中的棒棒糖,“你妈妈说你不能吃糖。”
糖被抢,小家伙不高兴了,嘴一瘪想哭,被他妈一把抱过去,陈佳弥怀里一空,握着带口水的棒棒糖,木然地看陈佳玲上三楼。
不但母女关系紧张,姐妹情也堪忧,跟父亲和弟弟也不亲近,陈佳弥有时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否则为什么血亲都不待见她。
除了阿公阿嬷和小姑,可惜阿公阿嬷留守在村里不肯来深圳,而小姑又在香港。
她在这个家的处境就是这样,没有地位,没有话语权,时常当个受气包。
陈佳弥心情败坏,早早洗漱,锁了房门,收拾上床休息。她仰在床上缓了缓,拿文秘培训班发的书籍看了几页,在本子上记了些笔记。
再上几节课,这个课程就结束了,不知道到时能不能找到好工作呢?她发誓,找到工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搬离这里,在外面自己一个人无拘无束地生活。
想事情想得忧心忡忡,看时间还早,陈佳弥又拿手机来学习法语。学了一阵子,看了会美剧,耳机塞在耳朵里,看到深夜,迷糊睡去,被手机的一道提示音吓醒。
是一条微信消息,对方问:陈小姐在忙什么,没空理人?
陈佳弥迷迷瞪瞪看手机,见是蒋柏图,她瞬间清醒,才想起加上微信后一声招呼也没打,感觉有点不礼貌了呢。
点开他头像,发现他换头像了,用的是一张日落的照片,看样子有点像那天在太平山顶上拍的,昵称也从一串乱码改为单字“蒋”。
她略微思索,给他备注为“Mr.J”想想逗趣地回他:不好意思哦,我需要时间回忆一下你是谁。
又说:请问是救过我又帮我找回项链的那位蒋先生吗?
蒋柏图淡漠看着她发来的信息,想起在太平山时那个被坏人纠缠的女孩子,她当时似乎并不害怕,他觉得她身上有股坚韧的狠劲,好像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解决一切问题。
蒋柏图在会所里和几个朋友聚会,那边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打牌,他和郭受扬坐在一边喝茶,他手中捏着茶杯,单手打字回复:你认识很多姓蒋的先生?
陈佳弥看着这条消息笑了下,她在床上翻个身,趴着打字:是有几个,但只有帮助过我的那一位,最令我印象深刻。
发送完她又兀自笑,因为她在胡扯,她根本就不认识其他姓蒋的男人,蒋柏图是唯一的一个。
蒋柏图盯着手机看,眉心微微蹙起,郭受扬瞧他一眼,笑了。
他们今晚一起吃晚饭时,蒋柏图问他VX是什么意思,他答不懂。他又问在手机号后面写VX同号是什么意思。郭受扬懂了,说是内地人喜欢用的WeChat。
蒋柏图恍然大悟,却被郭受扬嘲笑了好半天,说他落伍,跟不上年轻人的语言。蒋柏图高中就开始在国外读书,在外面一待就是十几年,上个月才回香港,对于内地人的习惯不了解其实也正常。
“怎么,有人惹你不高兴?”郭受扬通透得很,一语中的,“是那个靓女阿May?”
蒋柏图懒得理他,手机锁屏握在手里,起身,“很晚了,散场吧?”
“都没到十二点,晚什么?坐多一阵啦。”郭受扬不想走,坐着不动。
那边打牌的朋友见蒋柏图要走,纷纷开口留他,开玩笑说家里又没有老婆等着,回去也是孤家寡人,就不怕孤单寂寞冷?
蒋柏图没搭理他们的调侃,留下一句“你们慢慢玩”,就先走了。
他今天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身锃亮干净,刚坐进车里,又收到陈佳弥发来的消息。
May:蒋先生在忙什么,没空理人?
她刻意学着他说话,蒋柏图嘴角轻扬了下。他背靠着汽车座椅,双手支在方向盘上,打字回她:不忙,我并不认识很多姓陈的女孩子。
他好像在吃醋?
陈佳弥心里乐开了花,她模棱两可地发一个猫猫点头说“嗯”的表情包过去,接着问:蒋先生是不是夜猫子,这么晚还没睡?
蒋柏图回:你不也没睡?
陈佳弥说:实不相瞒,我是被你吵醒的。
等了一阵子,没见回信,陈佳弥隐隐失望,眼看时间也晚了,明天她有正事做要早起,最后给他发一条消息自圆其说:所以我要继续睡觉了,不能陪你聊天啦~晚安(月亮)
这个时候蒋柏图已经开车在路上了,等到一个路口遇红灯,他停车看了眼消息,回复她:晚安。
陈佳弥特意等着,看到他回复“晚安”,终于心满意足地关掉网络睡觉。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就被侄女拍门叫醒。
小朋友在门外像台复读机,一直重复地喊:小姨,起床啦!
陈佳弥没睡够,起床气很大,她拧着眉摸来手机看时间——6点39分。
她的闹钟是7点。
叹一口怨气,还是起了床。
开门在侄女脸上捏一把,埋怨道:“妹妹,你这么早叫我起床干嘛?”
侄女一脸认真:“今天小姨你要送我去幼儿园。”
“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上班很累,还要再睡一下。”
“……那阿嫲呢?”
“阿嬷去拜拜,保佑小舅舅考试一百分。”
“……”
对哦!今日全国高考。
陈佳弥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快速洗漱后背着包带侄女下楼。
她爸在大厨房里忙活今日份工作,拔了毛的大鹅被吊着挂成一排,白花花地歪着脖子。
陈志彬正入神地在调制做卤鹅的配料,陈佳弥望进去一眼,喊了声“爸”,他抬头,随口一问:“今日起这么早?”
“我送妹妹去幼儿园。”
“他爸妈自己不管?”
“他们还没起。”陈佳弥的怨气早消散,温柔地牵起侄女的手。
关于陈佳弥最近在家里受的委屈,陈志彬本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但看她自己调节得很好,他挺欣慰。
他看得到这个女儿内心的坚韧和豁达,只是温吞地看她一眼,淡淡地说:“去吧。”
陈佳弥有时感觉爸爸是家里最公道的人,甚至可能有点偏袒她,或者说是有愧于她,偶尔会想给她一些弥补,但他个性含蓄,任何情绪都表现得不明显,三个子女的关系总是疏淡不亲近。
陈佳弥送侄女去幼儿园,时间有点紧,送完人她就近买了早点,赶去公交车站,等车的间隙趁机把早点吃了。她最近在考驾照,今日需要参加科目四的考试,考完这一场,顺利通过的话,驾照就能到手了。
车管所考场几乎满座,同考场的有好几个陈佳弥同驾校的同学,考完试出来大家聚在一起对答案,都说题目不难,应该能过。同学中唯一的男生周然说要请大家吃饭,也感谢教练。
陈佳弥反正无事,便跟着去了。
席间,阅人无数的中年教练看一圈在座的五个年轻人,语重心长:“你们这些孩子,以后开车上路可得好好遵守交通规则啊,否则别说是我教的。”
大家笑起来,顺口应着那必须遵守。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饭周然去买单,其他人都说下午要上班得先走,只有陈佳弥这个闲人留下来陪他一起走。
“我打辆车,顺道先送你。”周然是个温柔的男生,大厂里的程序员,高高瘦瘦的个子,看陈佳弥时,他的眼睛总是笑的。
陈佳弥跟他其实不熟,也就练车的时候见过那么几回,其间打过几次招呼,是今日才讲多了几句话。
她白吃了人家的饭,还受人家这么体贴照顾,其实真的很不好意思,忙说:“不用啦,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可以。”
“没关系啊,我送你吧。”周然笑看陈佳弥,“要不加个微信吧,以后有空可以出来一起玩。”
“好啊。”
陈佳弥调出二维码给他扫,微笑着垂眼,没注意到有一辆三地牌照的劳斯莱斯从身边经过,更不知道车后排座位上的男人隔着玻璃窗盯着她看好久,也从后视镜里审视那个一脸温柔站在她面前的男生。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
蒋柏图手肘靠着座椅扶手,拳头松弛抵在鼻下,眼睛始终盯着后视镜,一瞬不瞬地注视陈佳弥的身影。
她身材苗条,今日穿的正好是那天在太平山顶上的那一身,吊带外边披一件轻透的白色衬衫,衬衫长至大腿,遮过了牛仔短裤。
衣摆被风吹动,扬了起来,她双手扯了扯衣襟,双臂顺势抱着胸前,转头又跟那男生说笑,男生也同样笑着看她,看着气氛特别好。
等到陈佳弥跟那男生上了一辆车,蒋柏图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他心里非常好奇,她和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
又下意识觉得,那两人应当是男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