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在圣德莱尓大教堂集合队伍,彼得森家离教堂远,五点多就从庄园出发,哪有时间去找她?
伊荷听他这样说,也有些不解,“那刚才门房说…”
她住在那栋公寓楼快十几年了,门房小老头虽然做事懒散,但并不爱说谎。他那样说,一定是有这样个人的。知道她住址的,只有诊所个别同事和塞维,她们可不会出去乱说。
塞维顿了下,眼神狐疑:“我说,你该不会被什么变态男人缠上了吧?”
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图兰塔国算得上大陆五国中治安不错的国家,但还没到一个单身独居女性可以完全放心的地步,何况她的工作性质能接触到各个阶层的人,增加了危险系数。
“可能是门房记错了吧,我回去再问问。”
伊荷倒是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
不管怎么想,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偶尔耳背也很正常。
塞维看她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皱了下眉,刚想说她心大,街对面就响起一阵凌乱又响亮地金石碰撞声。
不知是谁喊了声,“彼得森,别忙着勾搭漂亮小姐啦,骑士长让你归队!”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
连队伍最前列,棕发深目,佩戴圣殿骑士团长剑的拜宁骑士长都看过来,露出善意地微笑。
塞维:……
他无语地白了人群中笑得最欢那名骑士一眼,拱手放到嘴边,“巴顿,你再瞎说一句我就把你去年文法课考试的成绩告诉——”
那名骑士吓了一跳,连忙收敛笑容,“哎呀塞维你也真是的,都过去的事提它干嘛?我想这位美丽的小姐也不会喜欢一位总是翻旧账的绅士吧,是吧?”
巴顿对站在塞维身旁,面露好奇眺望队伍的伊荷讨好地笑了笑,然后立刻缩回队伍中去,好像生怕晚一秒就会挨揍。
该说不愧是接受过骑士教育的人吗?逃避危险的动作都格外灵活。
伊荷看得忍不住莞尔。
塞维以为她感兴趣,随口介绍道,“那是温切斯特家的长子巴顿,我同学。他这人口无遮拦,不用管他。”
伊荷在上个周五的晚宴上见过,当时巴顿好像和另一名青年关系不错。闻言便点点头,看向塞维,“没关系,你归队吧。”
塞维握住剑柄,“我……”
他看了眼队伍的方向,又看向面前的女孩。
其实今天没想过会在这里偶遇,所以很多话都没有打好腹稿,本来想好好说的,结果一见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吵起来,要不是伊荷难得心情好,这会儿应该早就不欢而散了。
他原本想跟她说什么来着?
拜宁骑士长沉肃地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彼得森——”
塞维应了声,“马上!”
来不及考虑了,从剑柄上镶嵌的宝石里抠下一颗最大的塞给女生,“这个你拿着,就当…道歉礼物。要是那个变态再来找你,你拿这颗宝石去圣德莱尓大教堂找我父亲基思牧师或者随便哪位骑士,他们会帮你。我最迟明年六月前回王都,到时候见。”
说着,塞维踩着马镫坐回马上,对她弯了下眼,“走啦。”
不等她回复,就朝队伍驰去。
阳光下塞维那身盔甲仿佛淌动的银水,泛着不容侵犯的冰冷色泽,汇入街对面那片森严的银色河流中,而后一齐向前涌去。
伊荷握着宝石看向那片银河,感觉格外古怪,果然知道和真正看到是两种感觉。她知道朋友即将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去生活,但亲眼看到还是很神奇。
对方看到她工作时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样一想,伊荷就不由为过去两年里自己幼稚的冷战感到好笑。
所以当时为什么会那样想呢?
下午步行去碧翠丝带她去过的成衣店为即将到来的新生舞会租礼服。
考虑到礼服良莠不齐的质量,这次她没有选上次那条勾住车窗锁扣就拉丝的那条,而是租了价格更贵的一条。
成衣店对面那家卖魔法器具的店铺正开着,租完礼服,伊荷径直走进去逛了逛。
这家店铺门口挂着一串风铃,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在玛尼拉法街地段低廉的缘故,店铺内十足宽敞,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从生活用具到学科专用的文具,应有尽有,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店铺,不过窗户前都拉着厚厚的帘子,显得店里光线昏暗。
店里人不多,除了她,还有几个站在货架前挑选商品,看起来像学生的年轻男女。
高高的柜台后,老板正在躺椅上织围巾。
这家店的老板是一只豪猪兽人,他的面部保留着豪猪的五官,身体更接近人类,穿着一件和店铺格格不入的绿底红花的衬衫,手指利索地穿梭着两根长针,底下拖着一截长长的棕黄色毛线围巾。
听到开门声,那几名男女朝她投来一瞥,视线落到她脸上时停顿片刻,又飞快收回视线。
豪猪兽人则头也不抬地道:“生活用具在左边,学科用具右边。本店不打折,不出售任何特殊功能的用具。如有需求,请左转前往市中心的巫师联盟分部直营商店。”他不疾不徐地低下头,继续织围巾,好像这是他最重要的事。
伊荷走到分类在水元素的那排货架前,按照那封课程安排和活动的信里提到的那样,挑了些必需品放到柜台上。
豪猪兽人一面打算盘一面打量她,“买这么多,疗愈系的?”
伊荷嗯了声。
豪猪兽人从里面挑出几把魔法卷轴和圣杯,放到一旁,“初阶巫师用不了那么多传送卷轴和圣杯,三四个就够用了。省着点吧,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惠顾,五十四块铜币。”
“好的。”
伊荷掏出钱袋,正要结账,余光突然瞥到墙上货架最上方一排毛绒玩偶,那些玩偶都惟妙惟肖,或躺或蹲,外形惹人喜爱,顿时眼前一亮,“这些也是带魔法功效的玩偶吗?”也太可爱了吧!
“哪个?”
豪猪老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那些是我儿子做着玩的。他平时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做点玩具。家里堆得太多了放不下,我拿了几个放到店里卖,你喜欢的话便宜卖你。”
居然是家人做的?
伊荷感慨了下对方优良的手艺,然后打听了下价格,得知用料昂贵,一个玩偶要十八个银币后有些惋惜地咂咂嘴,“好贵。”
要是她今天没租礼服没交管理费还可以考虑考虑。
豪猪老板看她时不时看一眼那排货架,像是实在喜欢,随口道,“你要实在喜欢,地下室还有一只他做坏的粉色兔子玩偶,便宜卖,半块银币就行。就是拿回去要自己补一下眼珠子,要的话我拿上来给你看看?”
伊荷本来都放弃了,听到这里又有些心动,“那就麻烦您。”
十分钟后,伊荷抱着一只没有眼睛,半个她大的粉色兔子玩偶和装得满满当当牛皮纸袋从店里出来。一阵落叶从脚边飞过,她感觉自己好像上当了。
但是看到兔子玩偶后,这种懊悔的情绪又消失了。
半块银币就能买到绯翡羊绒的毛做的玩偶,这种好事上哪儿去找?
绯翡羊是生活在瑞纳国的一种呈现黄昏火烧云般瑰丽粉的长毛羊,绒毛又轻又软。瑞纳国出口的绯翡羊绒一克就要二十块铜币。这么大一只兔子玩偶,不说外表,光绒毛就值十几块银币了,更别说它还做得十分精巧,只是眼睛处稍微有些棉花漏出来而已。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伊荷一回到家,就马不停蹄翻出首饰盒,找了两枚颜色相近的珠子给它缝了上去。
她爱不释手地欣赏了会儿,轻轻地摆到床头的位置,转过身收拾行李。
接下去三天,伊荷去教堂做了一次祷告,因为不是礼拜日,教堂人不多,第二天去修剪了个头发,最后一天和诊所不当班的同事们出去聚了个晚餐。
“艾德里安少校第二天一早就把雷哲肯中尉转移到中央医院,请了好几名高阶巫医治疗,过几天应该就能痊愈。”
南茜前天下午就出院了,这几天都在家休息,看起来精神头不错,“护士长认为是诊所看护不力,为此训斥了当晚的值班护士,不过可能是因为你不在,她的脾气收敛了不少。”
“跟前辈有什么关系,那还不是因为但艾德里安少校没有追究诊所的责任,还赔付你的医疗费和中尉在201号病房损坏的财务,她才没说什么嘛。
而且前天嘉蒂知道她即将陪护的人是托库戈大公的旁系,还跟我们说还好少校把人转走了,不然她没照顾好还要受伤那也太惨了。
护士长忙着骂外甥女去了,哪里管的上我们。你们看,她完全还是个小孩子嘛。”
碧翠丝扶着她精致得一丝不苟的发尾吐槽完,吵着让店员加酒。
伊荷看她喝得有点多,和店员偷偷说了声,让对方惨了果汁给她,碧翠丝没尝出区别,乐滋滋地灌了一大口,“好好喝!”
南茜看了眼碧翠丝,对伊荷努嘴,“喏,也不知道谁才是小孩。”
伊荷笑了笑。
喝到凌晨两点多,伊荷住得近,就帮她们叫了马车,临别前,碧翠丝已经睡着了。南茜让她坐到里侧,自己趴到车窗前和伊荷说话,“柯兰尼,有个事我想应该和你说。”
“嗯?”
她看了眼睡得鼾声阵阵的碧翠丝,转过头,“雷哲肯中尉的状况不太对劲。”
伊荷:“不是说他转送中央医院了吗?”
“那是说给碧翠丝听的。”南茜语气复杂,“护士长在诊所里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她压低声气,“没猜错的话,雷哲肯中尉应该是死了。”
伊荷:?
南茜继续说:“前天下午回家时,路过市中心,听到一名中央医院的巫医跟朋友闲聊说的,还以为听错了,就去中央医院问了下。
结果值班护士说,前天送过来没多久就没气了,还是艾德里安少校派人拿走的尸体。
我们又不是没经手过雷哲肯中尉这种病人,比他更严重都有,哪有遇到过这样的。如果一开始中的就是黑魔法,军队的巫医检查不出吗?”
伊荷还是有些不信,“你确定死的是梅科吗?”
南茜:“当然。”
不过她想告诉她的不是这个,而是后面那件事,“我回去越想越怕,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中午去所里换药,你猜我遇到了谁?艾德里安少校那位随从!”
南茜忧心忡忡地道:“他当时正在跟冯特医生要你的住址,就跟我们隔着一间科室。还好冯特医生不知道,问了她也没用。不过我想他们弄到你的地址是迟早的事,你去图兰塔也好,军队的事太复杂了,不是我们普通人能弄明白的。”
伊荷微微睁大眼,后颈一阵汗毛倒竖。
她在说什么?
塞维的否认和门房的话在脑海浮起,那位青年不会是艾德里安少校或者他的随从?
紧接着伊荷又冷静下来,不对,她是周六上午离开公寓的,门房说对方是早上来的,如果艾德里安知道了她的住址,就不会在周日中午还找人去诊所打听,时间上对不上。
应该不是他。
想通了这一节,她反过来安慰南茜,“我会小心的,谢谢你的提醒。”
南茜看她自己有分寸,也没再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你自己注意安全,我们走了。”
伊荷点点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