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玦是晋和帝登基后宫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又是皇后所诞之嫡子,晋和帝亲自取名怀玦,自幼便备受宠爱。
晋和帝无心女色,整个后宫中也没有几位娘娘,因此他的兄弟姊妹也不太多,所有子嗣之中晋和帝尤为疼爱他与同为皇后所处的太子陈怀璋。
但是太子毕竟将来要继承大统,身负重担,没有多少闲暇时光,整日不是关在书房用功,就是在演武场习武。而他的生活则轻松很多,每日只要完成太学的功课,就可以和玩伴自在玩耍。
他周遭总是有不少人称赞他天资聪颖,每每晋和帝和皇后听闻都很是高兴,不过高兴之后,却还是经常劝他不必如此用功,他们总说,卓成只要过得自在开心就好。
其实,陈怀玦心里很想和兄长一起玩,可是每次见到太子,他总是一脸疲惫。
甚至陈怀玦不止一次撞到太子偷偷将书册撕得粉碎,然后呆呆地坐在满地碎纸上愣神。
某次,他偷偷将太子撕碎的书册带了回来,悄悄拼好,上面写的是一篇治国之论的考题。虽然他也不大能看明白,不过他记得曾在藏书楼里找到不少相关的书册,于是他自己偷偷写了一篇放在太子的书桌上。
一天,当他故技重施时,恰好蹲守在书房的太子被抓了个正着。出乎意料地是,太子并没有责怪他,在发觉他喜欢写策论,也很擅长写策论之后,太子便私下里拿来很多书册和题卷送给他,还让他不必再尊称太子,叫皇兄或者哥哥都可以。
彼时,陈怀玦十岁,满心满眼都是和兄长的小秘密,高兴极了。就这样过了两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某次他与别的兄弟及伴读玩耍时,无意间将前日写的策论脱口而出,此事很快就被晋和帝知晓。
第一次,那是他第一次见父皇母后发了那么大的火,所有伺候他的宫人全部被处死,甚至连他的乳母嬷嬷都没有被放过。不仅如此,他的伴读也连夜被撵出宫,连着那人的父亲也被贬谪到边境永远不得返回京城。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他所有的庶出兄弟都被立刻封王,不管年岁大小,即刻全部迁到封地,无诏不得回。
那一夜,空荡安静的宫殿里,皇后还是像以往一样,无比温柔地抱着他,轻柔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卓成,母后不求其他,只要你健康快乐一生、富贵、圆满就好。朝政的事情,就让你的父兄烦忧,我的卓成只要做个富贵王爷就好。”
陈怀玦麻木地听着,皇后的话语听起来有多么慈爱,他的心就有多痛。他如此聪慧怎么会听不明白母后话里的意思,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因为他碰了自己不该碰的东西,所以给那么多人带来灾祸。
那天后,他大病一场,起初晋和帝和皇后还十分关心,日日到他寝宫看望。可时日久了,无论太医如何医治他的病始终不见起色,太医摇摇头说这是心病。
晋和帝和皇后的眼神一天天冷下来,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无奈痛心和生气。就这样僵持着,某天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向来端庄的皇后正伏在他的床边低声痛哭。
“我的儿啊,你一定如此逼母后吗?做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为娘怎么舍得啊,我的儿!”
皇后哭了很久才浑身无力地被侍女扶走,这期间他始终闭着眼假寐,第二天一早,他扔掉泪湿的枕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后进来时,他已经自己收拾妥当:“母后,儿臣身子大好了,这些日子让母后忧心了,是儿臣不孝。”
果然,皇后笑了,笑得很开心。
病好之后,晋和帝担心他这次生病伤到根子,特许他之后不必去太学,转而为他聘请无数武学大家教他习武,以期强身健骨。
他乖巧地答应下来,从此再也没沾过一本书,专心习武。
太子总觉得是自己害得陈怀玦大病一场,心中总是愧疚。看他练武辛苦,就常常偷溜来送些吃的,顺便抱怨一番父皇和太傅的严苛。越是长大,太子与晋和帝还有皇后之间的矛盾就越是严重,为了让太子多些责任担当,帝后甚至提前了一年的婚期,匆匆将刚及笄的太子妃迎入东宫。
婚后的太子和太子妃倒是蜜里调油,可是这样和谐的场景却让晋和帝和皇后不是很开心。只因太子婚后更是无心课业,荒废政事。而太子妃性情温软,既管不住太子,又不敢不听皇后的吩咐,只能在天家母子中间受夹板气。
许是真的没了办法吧,不久之后,陈怀玦的功课里就多了不少新的任务,从兵书到策论,高松蹊也是在那个时候成了他的伴读。
不过此举并不是意味着太子被放弃,陈怀玦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两年前学到的东西,自然能看出为君之道和为臣之道的区别。果不其然,自那之后,晋和帝就常常将左膀右臂之类的话挂在嘴边。
陈怀玦不是没怨过,可是随着他日渐长大,读过字字泣血的夺嫡之争,看着父皇母后日渐苍老的模样,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一直以来的疼爱不是假的,舐犊之情也不是做戏。他无非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逐渐觉得,就算爱是有条件的,但也不是假的,就够了。
他告诉自己,世上的一切,小到吃喝,大到理想抱负,无一不是交换来的,爱当然也不例外。只要他做到最好,爱就一直会在。
这么多年,他一直也是这么相信并且去做的,直到今天……
天盛帝的一道圣旨就像是大戏开场前的锣鼓,紧接着一个个人物缤纷登场,肆意嘲笑着他的愚蠢和痴心妄想。
当这一场好戏终于落幕,他才明白,原来一直站在台上供人取笑的居然是他自己,一片黑暗之中只剩他无声苦笑。
当这一场好戏终于落幕,他才明白,原来一直站在台上供人取笑的居然是他自己。一片黑暗之中他无声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