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密林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天上的雪花聚集起来,一簇一簇团打在山舞银蛇的寂静之岭,飞得近了,重重垂挂在盖着厚棉被的枯枝上。细细的枯枝无法承载更多的重量,雪团簌簌而落,砸在地上凸出的岩石一角,瞬间四散纷飞。
“应素,撸袖子体检。”几名全身荷枪实弹只露一双眼睛的黑衣缉毒警端着枪,将一名身穿褐色衣裙、蓬头垢面但面容饱满的女子围在中间,女子抬头,额间的红色雏菊状花纹发出妖冶的光。说话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大汉,他穿着防护服,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手里是一支还未使用的注射器和一根医用橡胶管。
女子闻言,粗糙而干枯的手将袖子挽起,露出胳膊上密密麻麻的新旧针眼。缉毒警们严阵以待,死死盯着应素的任何细微举动。负责抽血化验的植物医生一边小心操作抽血,一边耐心教育:“不论人类私下给你多少钱,不许随便卖血卖卵子,要赶紧自力更生强大起来,才能牢牢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知应素是否听了进去,她将视线挪到缉毒警手里的枪支上,一名警察发出威胁意味的老虎嘶吼:“老实点,眼睛别瞎转。”听罢,应素垂下头,沉默地看着自己褐红的血液被慢慢吸进注射器。
“你们植物冬天应该好好睡觉,准备来年的重新抽芽,是谁把你硬生生叫醒的?”医生从应素的血液颜色推测,这个罂粟家族唯一拥有人形的姑娘是被人强制唤醒的,自然苏醒的罂粟,血液是健康的乳白色。
罂粟家族可以解除平滑肌特别是血管平滑肌的痉挛,抑制心肌,在人类医学界常常用于心绞痛、动脉栓塞的治疗。人类对罂粟用量的取舍和用途的决定,都会直接影响这种植物成为药还是毒药。应素是族长,好不容易脱离血奴的生活,被黄夏秘密栽培在专门的地方以供药用。如今不知道什么人突然把沉睡的她从土壤里连根拔起,她睡眼惺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冰城的缉毒警们包围了起来。
长叹一口气,应素正打算回应医生的话,虎警却一把钳制住她的胳膊,将她手里的东西尽数夺过,顺便把她拷在了裹了一层冰柱的铁栏杆上:“应素,你他妈再偷拿医生口袋里的工具我直接把你泡进液氮冻死。”见防身的东西被夺,应素继续保持沉默。虎警嗓门很洪亮,她有点害怕发生雪崩。
刚刚出声的虎警被身边身材稍微纤细一些的同事捅了一肘:“小点声,你想让我们死在雪崩里吗?”说话的是个女人,她声音压低了许多。虎警后知后觉,不好意思地给同事比了个ok的手势。见他及时调整,周围环境也没发生什么变化,整个缉毒队包括医生和应素都松了一口气,纷纷给他竖起大拇指。
刚来到冰城,于荧还没从飞机正常穿越暴风雪,按时抵达的震惊中回过神,一出机场就又被铺天盖地的银白鹅毛大雪砸懵了头。她裹紧了羽绒衣围巾和手套,学着企鹅的步伐,踩着没脚踝的积雪,一摇一摆地向季雪挪去。
“来了?”季雪握住于荧的手,友好地问候。
于荧抬起茫然的脸,看着如同飞雪国度的冰城天空:“你确定这里降雪缺人手?”
季雪反应了好一会儿,试探道:“沈甜和你说……我是因为缺人手叫你来的?”
“嚯——”意识到沈甜在自己身上发挥了语言的艺术,于荧无奈:“你的这位销冠还真是……庖丁解牛……”于荧憋了半天,说出一个不是很贴切,但是道理很相似的形容词。季雪扶着于荧来到没人的墙角,确定处于监控盲区,她趴在地上,像一只真正的狐狸一样抖了抖毛,一头全身雪白,身形矫健的九尾狐便出现在于荧身边。它眼睛细长,毛皮顺滑,九条尾巴又肥又长,在身后有规律地舞动。它站起来,脊背几乎达到于荧的腰部,如同天神座下的神兽。
“上来。”九尾狐出声,是季雪的声音。
“你这……有点高调了吧?”于荧指了指它身后的九条尾巴:“我还不想死在猎人的手里。”
只见九尾狐抖抖屁股,九条尾巴相互缠绕,凝成了一股绳。这股绳子甩了甩,毛发将尾巴的缠绕纹理掩盖了下去,于荧见状无语道:“你见过和马一样大的狐狸吗?”
“你尽管放心,这里可是胡三太奶的家乡,我的身形在纯血统狐族里只算是一般。”白狐蹭了蹭于荧的腿,示意催促,于荧皱眉:“非得骑着你走吗?”狐狸看到于荧还在犹豫,耐心解释:“现在城际主干道上遍地都是大小连环追尾事故,拉雪橇的专业犬族这两天集体休整,过两天才会开始工作。穿越暴风雪平安回到我带你去的地方,只有目前这一种办法,你没得选。”
听罢,于荧服气了,她慢慢爬上白狐的背:“话说人家胡三太奶是赤狐,和你白狐有关系吗?”
“你听过一种基因病吗?”白狐回过头给于荧抛了个极其魅惑的眼神:“白化病。”
暴雪仍在加剧,于荧趴在狐狸柔软但厚实的背上,理了理她脖子上的狐毛,抓紧手边的两缕长发:“你赢了。”
狐狸像一支柔软的冷箭,嗖一声钻进了倾斜的漫天雪幕,远远一看,好似一抹自然的飘逸云彩荡漾进冰透的木那雪花棉。她雪白的毛发在风雪中飘逸着柔美的弧度,爪子在雪地上发出轻轻的刮蹭声,像是三斤在地垫上磨爪。她背上的于荧抓紧狐狸脖子上的毛发,耳边风雪呼啸,她提前把厚围巾将头彻底裹住,保证冷风不会从任何缝隙里钻研。狐狸跑得很快很稳,大概过了不到半小时,她便停下了脚步,哼唧一声,示意于荧到站了。等了很久,于荧都没有任何反应,狐狸变回季雪,将变成雪人的于荧圈在怀里。
好不容易从积雪中找到围巾的末端,季雪慢慢把围巾从于荧头上解开,于荧趴在季雪肩头打开鼻孔深深呼吸,终于从停氧状态恢复过来。
冰城城魂敖卜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面目冷峻,眉眼如锋,浑身都是饱满的肌肉,站起来脚底下瞬间形成一聚乌云般的黑影。哪怕这个壮汉身上还系着粉色的围裙,于荧在他面前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轻举妄动。她无助地寻找季雪的身影,只见她把敖卜工作室的大炕当作自己的窝,安之若素地蹲到最暖和的地方卧下打瞌睡:“他是敖卜,本地虎王,冰城的城魂。”
“敖——敖前辈好——”于荧哆哆嗦嗦打了个招呼。
“哈哈哈——”面露凶相的敖卜发出的笑声犹如新年的鞭炮,极其敞亮。于荧吓了一跳,一时没分辨出来对方是脾气火爆还是真性情,她强行忍住捂耳朵的冲动。他继续说:“这么见外干哈呀,跟江宁一样喊我老敖就行。”说完便热情地示意让于荧坐下,并端出来一盘新鲜的,有点发软的黑梨子:“咱这儿暖气开得足,吃了它就不容易上火了。”
看到季雪已经脱掉身上的狐裘,只露出一身单薄的白毛衣,于荧也把厚重的外套从身上脱下,放到一边。她双手接过敖卜递来的冻梨,小心翼翼道谢。
“欢迎欢迎,你就是海姑娘吧?”注意到于荧有些拘谨,敖卜十分热情,率先调动气氛。听到敖卜的话,已经在炕头大吃特吃的季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扫了扫表情尴尬的于荧,一时没搞懂敖卜为什么这么说。
“……”于荧沉默了一下,平静地说:“我叫于荧。”
敖卜挠了挠头:“咋滴,又改名儿了?你们石城的城魂真能改名字,今天叫开花,明天叫绿叶的……”
于荧脸色很难看:“我一直都叫于荧。”
眼看气氛逐渐朝着更尴尬的走向发展,季雪及时转移话题:“老敖,厨房那边饭好了没啊,我好不容易把蓝鲸带过来玩,你别把客人饿坏了。”
收到台阶,敖卜借坡下驴:“嗷对,我去看看我夫人进行到哪一步了,没了我的帮忙,她一个人不行的。”
没过一会儿,敖卜和他夫人一人端着两个脸盆一样大的碗盆从后厨走出来,碗盆里盛满了香喷喷的食物,满得几乎要溢出来。敖卜夫人头上戴着月子帽,似乎刚生完孩子不久。季雪见状,连忙上手帮敖卜夫人拿过手里的重物,将饭菜放好后,季雪又扶着她慢慢落座。于荧一直留意着敖卜夫人和季雪紧紧相握的手,本来打算和夫人打个招呼以示礼貌,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蹭她的腿,她弯腰一看,是只步履蹒跚,似乎还没睡醒的小虎,此时它身上的毛还是乱的。她像抱猫咪一样把小虎抱进怀里,小虎闻了闻于荧身上的气味,瞬间精神起来,在于荧脸上舔个没完。
敖卜夫人见状,朝小虎招招手:“旺啊,来妈这里来,人家是贵客,不能没礼貌。”小虎听到妈妈的话,收起了满是倒刺的舌头,但抱着于荧不愿放开。敖卜扯它脖子,它不满地朝爸爸哈气。
“没关系,它既然喜欢我,我抱着它吧。”于荧并不排斥小虎的亲近,这总让她想起养三斤时的快乐。敖卜夫妇相视一笑,默契十足地把桌上的食盆往于荧的方向挪了挪,季雪看出敖卜夫妇的意图,时刻照顾着敖卜夫人的腰,夫人也一个劲地关心季雪只穿一个毛衣会不会冷。看到本该是自己的活被季雪抢着干完了,敖卜只好把一旁温好的奶瓶塞进小虎的嘴里。
酒足饭饱后,于荧抱着小虎从洗手间出来,联想到小虎刚刚非要跟着她的样子,她又想起在石城的宿舍起夜,三斤同样会顶着惺忪的睡眼陪她上厕所。她疑惑地问敖卜:“为什么我上厕所的时候,不管是大猫还是小猫都喜欢跟着呢?”
“在我们猫科动物的眼中,上厕所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候。如果你有幸被观望,说明你对这只猫很重要,它想保护你。”敖卜一边擦桌子,一边给于荧解释。
于荧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我半夜起来上厕所三斤就算打着瞌睡也要陪我。”
听到于瑾的猫名,敖卜钦佩地说:“我知道他,身手和猫品一样好。不仅不会始乱终弃,还会和老婆一起带孩子,甚至低价接‘江湖追杀令’,帮人类找离家出走的猫伙伴,江宁真是找了只好猫。”
“什么意思?”再一次听到江宁的名字,于荧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三斤是江宁的猫?”
“于瑾是江宁的人,你不知道?”于荧的反应过于激烈,敖卜反而迷糊了,他小声嘀咕:“这事应该能说啊……”
“还有不能说的事?”于荧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之网,瞬间喘不过气来。有了前车之鉴,敖卜立刻背过身搓洗抹布,声音依然洪亮,但明显心虚了很多:“你们石城的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一切准备就绪后,季雪一身洁白狐裘,把于荧带到了一座冰湖,她们一胖一瘦,一白一黑,并肩站立。季雪每说一句话,嘴边都腾起一片白色雾气:“从明天开始,这座冰湖会聚集所有的冰块切割员以及运输人员,他们会用工具,将这里的冰切割成长度、大、体积小相等的砖块,然后通过卡车把冰砖运输到建设场地,搭建起一座精美的冰雪世界。”
江宁、叶箫、敖卜在有关海灯的问题上出乎一致地回避,于荧此刻只想回龙城找冰原询问有关海灯的一切,并没有太多心情了解冰城的未来规划,她有些不耐烦:“你让我到冰城来,报销路费吗?”
听到这里季雪笑出声:“别急着嘛,你之前不是一直质疑我的能力吗,既然选择来冰城见我,那说明我已经被你认可,现在轮到你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了。如果你的实力足够强,我会给你报销从龙城出发一直到到冰城中间所有的车票,这也是你正式加入神冢的考核。”
暴雪已经停止,冰湖在夜晚中显得十分安寂。于荧双手裹在鹿皮绒手套里,拢了拢敖卜夫人借的黑金色貂皮大衣,拽了拽足以遮住耳朵的雷锋帽,紧了紧端着敖卜儿子的怀抱。小虎十分依赖于荧,来冰湖之前,敖卜和夫人拿着零食玩具连哄带骗,小家伙抱着于荧就是不肯撒手,现在正乖乖地趴在于荧胸口眨眼撒娇,远远看活像一条会动的毛绒围脖。于荧吸了吸快冻僵的鼻子:“一定要在冰城看我的实力吗?”
看到于荧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还冻得直哆嗦,季雪迟疑地说:“你是南极的蓝鲸……怕冷?”
“我是在南极极圈附近长大,但在城封里过的一直是热带的生活。”于荧不好意思地说:“让你见笑了。”突然,于荧怀里的小虎不知听到什么动静,对着湖边树林凶狠地张嘴,发出稚嫩的怒吼声,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于荧轻轻抚摸小虎的脑袋,试图让它平静下来,树林里却窜出来一小队人马,他们像一笼刚出锅的黑馒头,呵着白茫茫的雾气,全身只露出一双充满凶光的眼睛。为首的人左手拎着什么东西,往于荧和季雪的方向疾驰。
于荧往他们脚上扫了一眼,他们居然穿着专业的冰刀,移动速度似乎达到了花样滑冰运动员的标准。她几乎是下意识把小虎扔到季雪怀里,伸手从天穹抹了一片幽蓝色的星空丢到季雪头上。
幽蓝色的星尘在季雪头顶迅速化开,呈卵壳形状迅速将季雪和小虎包裹起来,卵壳长好的那一瞬间,季雪和小虎消失在原地。于荧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敖卜工作室的位移距离,踹了透明的卵壳一脚,而在不远处毒贩的眼里,季雪和小虎居然原地消失,于荧笨拙地踢了空气一脚。他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军刀,瞄准了于荧的脖子。
听到门口的动静,敖卜打开门,他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屋外积雪足有膝盖高,但原本平展的雪地中间,却骤然出现了一个离奇的大坑。大坑直径约为一米,坑壁十分光滑,毫无人工雕琢痕迹。此时敖卜的手环发出剧烈的报警声,他弹开显示屏,独属于荧的能量波动闪烁着红色的波纹。敖卜神色一凛,瞬间化为黑黄相间的巨虎一飞冲天,而后借助重力一脚踩碎这看不见的蛋壳。封印碎裂后,就像是敲开了一只紫水晶晶洞,内部光景在屋内光源折射下展现出一片浪漫而深邃的深蓝星空,粼粼闪烁,如梦似幻。等他落地转身,发现季雪抱着小旺站在大坑中间,小虎看到爸爸出现嗷嗷直叫,用老虎的语言大声诉说刚刚发生的一切,天上悄无声息又开始下起暴雪。
等敖卜带上人手赶到现场,湖边凌乱地散落着夫人的衣服碎片,他顿时陷入恐慌,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惊慌失措的呼吸声。他抬起头,原本是一望无际的地方,不知何时骤然出现一座浑圆的雪山,这雪山表面被一层厚实的冰覆盖。不断有雪团降落在山顶,雪线顺着平滑的山脊,呈一条直线渐渐向山脚蔓延。小山面积几乎覆盖了半座冰湖,敖卜在阴影里站着,山的最高处把月光遮挡得严严实实。
“孩儿他爹,这儿!!”熟悉的声音从山后方传来,是夫人的声音。敖卜赶忙绕着山跑过去,看到夫人正裹着厚实的貂皮大衣,火急火燎地用冻得紫红的双手抚摸这座陌生的山,他一把把夫人的手握在自己暖和的手里压紧,既庆幸又骇然地说:“这儿啥时候多了个山包啊?”
夫人的声音焦急却无助:“这是蓝鲸,于荧!跑进来的毒贩太多,这丫头直接现原形儿全压死了。但她现在变不回来了,咋整啊孩儿他爹。”敖卜这才发现,高高隆起的山是鱼的形状,蓝鲸的鱼鳍和尾巴已经被暴雪掩埋,只剩下庞大的身体还在冷风中挣扎。
暴雪越下越大,蓝鲸毫无生气,连胸腔的起伏都看不出来,敖卜急得不知所措。正当他准备向黄夏求助时,安顿好小旺的季雪踩着飘动的雪团飞往天空,把手一扬,蓝鲸的正上方骤然出现一枚巨大的冰雕雪花,那雪花在原地疯狂旋转,铺天盖地的雪团在接近蓝鲸的时候被高速旋转的雪片甩到一边,离心气流给蓝鲸支起一把巨大的伞。
季雪张开双手,白色的荧光渐渐把蓝鲸覆盖,鲸背上的积雪很快融化成水。敖卜拥着夫人,看到鲸身上的冰层也在快速消退,露出原本充满弹性的灰蓝色肌肤。这座巍峨的小山在冰雪彻底消融的一瞬间成了被蒸馏过的茄子,软软地瘫成一坨蓝灰色果冻。
似乎感到了周围不再寒冷,蓝鲸体内的棉花发出耀眼的光芒,光影伸出枝丫,徐徐生长,结出黄、绿、白、三个颜色的饱满棉花骨朵,棉花温暖的光芒逐渐将蓝鲸紧紧包裹,小山一样的蓝鲸瞬间恢复成裸体的于荧,周围相继露出碎芝麻一样的犯罪分子。
于荧恢复人形时,敖卜瞬间180°转身,他的夫人则第一时间解开自己的貂皮大衣,冲上前去给于荧盖住身体:“孩儿他爹!快来帮忙!”确认于荧的身体已经被遮住,敖卜脸红地转头,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盖在夫人身上。确认夫人不会着凉,敖卜随即将昏迷的于荧打横抱起,用最快的速度将她抱到冰湖边的医务室。敖卜夫人亦步亦趋跟在丈夫后边,提醒老公跑稳一些。
待众人在屋内安顿下来,季雪收去力量,缓缓落地,空中高速旋转的雪花碎成小冰晶,被惯性甩到半空,坠落的时候自动偏航回转瞄准,统统扎在毒贩破碎的尸体上。
“沼泽的走狗……”季雪踢了踢那把眼熟的军刀,嗤笑一声。
漫天莹白中,季雪突然被一抹红吸引了目光,她慢慢解开那摊被雪掩埋了一半的包裹,里面只有碎裂的植物纤维,还有一颗被压扁的浑圆果子,果子头上雏菊一样的冠冕正发出诱人的红光。“应素?”季雪戳了戳应素的冠冕,果子瞬间从扁片恢复成浑圆的模样:“你怎么被刨出来了?”即将握住这颗果子时,一股强烈的力量直冲季雪面门,她向后翻了个跟头,却只看到沼泽狂傲不羁的背影,他手里攥着应素原身的果实,来去如风。
老虎们拎来一桶一桶的雪,敖卜夫人和几位雌性老虎人形各自从桶里挖了两大把,按在于荧的身上每一寸皮肤使劲地搓。于荧的灵魂在旁边看着努力救助自己的大家,心情却十分低落:“为什么总有城魂把我当成海灯,为什么我每次去探究她的事,大家都避而不谈……”
大司命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孩子,你不用纠结她是谁,你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这个人凭什么一直掩盖我的锋芒,我不服。”于荧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看到于荧委屈地蹲在墙角缩成一团,少司命摸了摸她的头:“你真的那么想知道有关她的一切吗?”
“我想。”于荧的眼神坚定异常:“我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能让世界如此铭记。”
“如果我要告诉你,得知真相后你将无法正常生活,你也愿意吗?”
于荧犹豫了。
“不急,你先好好想想,下次见面,你再把答案告诉我。”少司命轻轻拉住她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示意她躺回自己的身体。
回到正物质世界后,于荧迷迷糊糊中小声喊了句热。敖卜夫人听到动静,立马指挥大家擦干净于荧身上的水,拉过厚实的棉被盖在她身上,旁边辅助的老虎夫人往她身上实实在在地又加了两床被子。
只听于荧断断续续说:“那几个……被我压死的……是什么人……”见她逻辑清晰,口齿清楚,敖卜夫人给她打了针退烧:“他们是参与贩毒的人,你立大功了!”
“那我就……放心了……”于荧说完,感觉额头上放了一块冰毛巾,她刚刚回归自己的躯壳,燃烧的灵魂在冰凉的触感中很快平复。
“刚刚给你打了退烧针,你先眯会儿,等睡醒了,咱再唠。”敖卜夫人握着于荧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怕,我在呢昂。”
得知于荧平安,坐在敖卜工作室的黑衣人松了一口气:“于荧这次受伤是我的失职。”
“谁也没想到沼泽会这个时候来这儿抢应素的本体,你没受伤吧?”敖卜面前地上摆着六七具看不出面容的破碎尸体,其中一具身着染血的防护服,不仅失去了容貌,手脚也不知所踪。敖卜沉重地捏着一叠被鲜血染红,需要封存的警号,想到这些优秀的缉毒警和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植物医生死在沼泽手里,内心就绞痛无比。
黑衣人摇摇头,对逝去的冰城同僚表示哀悼:“他们把我引到树林深处就消失了,通讯器没有信号,我迷失了方向,耽误了一些时间。”
“沼泽为什么害怕你?”敖卜疑问道。
“他是西极星修泽的分属,他杀也算自杀,灵魂碎裂后会无限重生。我和他同根同源,拥有他有的一切,能制衡他的只有我。”黑衣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在敖卜夫人的精心照顾下,于荧总算是康复了:“谢谢您的照顾,请问您怎么称呼?”
敖卜夫人和她丈夫一样拥有一副好嗓门,她拍了拍于荧的手:“咱们是一家人,别见外,喊我小旺娘就行。”
于荧躺在烧暖的炕头,笑着摇摇头:“我想知道您自己的名字。”
“我名字不好听。”敖卜夫人很意外,产子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被人询问自己的本名,一向大大咧咧的她难得脸红起来。
“我就是想知道您的原名。”于荧很期待地看着这个朴实的冰城妇人。
“我原名……叫达莱。”
“真好听。”于荧温柔地笑:“季雪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冰城有个雌性老虎去别的大陆留学,被当地老虎欺负。后来这只老虎痛定思痛,卧薪尝胆,先悄无声息占领了属于自己的领地,再把对方首领暴揍了一顿,从此这只老虎再也没有受到欺负。故事的主角,好像就叫达莱。”
“没错,就是我。”达莱呲牙,笑得有点腼腆:“这点小事大季还给你当成故事讲,给我整挺不好意思的。”说完,达莱拿过于荧额头上的毛巾,换了个新的。于荧感激地捏了捏她充满力量的手:“我现在知道,敖卜为什么娶您做夫人了,您真有魅力。”
“嗨,你才厉害呢,冰湖上突然多了座山,把敖卜那大老爷们儿吓得够呛。”达莱拿过晾好的米汤,一勺一勺喂到于荧嘴里。喝完粥,想到自己还要回龙城继续研究海灯的事,于荧不好意思地和达莱道歉:“抱歉达莱,我不能耽搁太久,我有急事回家找冰原……”
“那成,我派人保证把你完完整整送回去。”达莱把一套新买的极其保暖的衣服给于荧放到身边,补充道:“大季之前给你的神冢工作证也是冰雪世界的门票,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没期限。”
去机场的路上,于荧透过窗户看到达莱所说的冰雪世界。里面有座非常高的摩天轮,听开车的虎司机介绍,这个摩天轮是用冰湖里的冰堆砌成,然后手工凿出来的。摩天轮下,一个身穿白衣的人类少女正拿着冰刀,细细雕刻着面前将近三米高的冰山。坚硬的冰山在她柔软的手中,慢慢出现巨龙的雏形。
被帅气的大虎武警一路护送着回到龙城后,于荧发现自己的账户入账了一笔巨款。她看到数字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卖岛的钱到账了,但仔细比对税后金额,数字并不符合。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季雪也没有趁她昏迷的时候,把她的鱼翅偷偷割掉拿去卖了。她往下划,季雪备注着车票报销和神冢缉毒二等功,于荧才放心把钱领了:“这狐狸,连哄带骗把我弄到冰城,走的时候不打任何招呼,给钱倒是挺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