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店，就能见餐柜里冷串按类别，在十来个青花瓷杠由荤到素，依次呈列着。

旁边一大锅汤底漂浮着红油、干椒，滚滚红汤上的豆腐泡沸腾着，光这般静静地看着，已是心绪摇曳。

明明提起夜宵的是沈垶宸，却是文卿沄的手指头在柜前指来点去。

最后一勺红汤浇下去，文卿沄立马摘下手套塞进口袋，接过老板递来的杯装冷串，满足地捧在手上，暖暖的。

“不知道谁说要养生来着。”沈垶宸平时没见过文卿沄吃辣，还以为她只喜清淡。

“吃辣去湿。”文卿沄有理有据地将杯串举起，道：“你看，里头还有几粒枸杞，多养生。”

就在沈垶宸也点完串，准备拿出手机结账时，文卿沄赶忙放下杯串，踮起脚尖将沈垶宸的手拉下，“都说我请了，等下你50块家教真的会血本无归。”

“反正早就赔光了，也不差这点。”

这个时候，沈垶宸的身高显然不占任何优势，文卿沄直接一手挡住扫码机，一手点开付款码。

——嘀，微信支付收款，50元。

“刚好。”抢单成功的文卿沄再次捧起她的杯串，找了个空位坐下。

店内的暖气也已上了头，文卿沄摘下围帽放在一边，扒拉了两下头发，然后在手腕和各个口袋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坐在对面的沈垶宸递来了一发绳。

文卿沄愣了愣，她抬眼看着沈垶宸，脑袋里立马浮想联翩起来。

她这还啥也没说，沈垶宸怎么知道她需要发绳？而且，他怎么会随身携带发绳！

常听妍妍说她嫂子换得勤，那他这大晚上跟人单独吃夜宵，万一让对象误会了可咋办啊……

想到这里，文卿沄带着些许好奇和谨慎，问道：“垶宸哥哥，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沈垶宸将发绳放在了桌上，“没有。”

文卿沄眯了眯眼，拿过这发绳将头发随意一扎。

不免令她想起上次在一中吃面，沈垶宸随手一掏就是湿绵巾，她一个女生都鲜少带纸出门，更别说什么湿纸巾这一类了。

从这一系列的细节中，文卿沄得出结论：习惯可从来都不是一两天练成的。

所以，妍妍到底有过多少小嫂！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这一块从来都不缺资源。

上次烧烤店的时候，他朋友还说，在实中整天被抓早恋的就是他。

呵，难怪她跟苏仕就一起放个学，各种什么“终归是异性”、“多少应该保持些距离”、“再送下去就有什么了”。

八成是他自己那会早恋，影响学习吧。

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人，多少都有些八卦的本能。

文卿沄用门牙小小口地咬下莲藕的一角，看似小心紧张，实则满怀期待，“那……你初恋是什么时候啊？”

沈垶宸停住了拿着竹签的手，他看着对面这吃着串，一副瞎想连篇表情的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了话题，道：“赶紧吃，知道都几点了吗？”

难得见沈垶宸眉眼间晃过一丝慌乱的神情，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文卿沄随之嚣张了起来。

文卿沄强忍着想入非非的笑意，言语中的一字一句，不要点得太刻意。

“那你们会交流学习、送早餐、放学一起回家吗？”

“……”沈垶宸的眉宇逐渐凌厉了起来。

“垶宸哥哥，早恋很影响学习的。”显然，文卿沄的气焰已然上了头。

沈垶宸可太清楚文卿沄这几个问题的用意，他缓缓勾起嘴角，神情也逐渐从容了起来。

他可不能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给摆了道。

“文卿沄，不是说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吗？我看你还挺能想的。”

沈垶宸拿起一大丸子，直接堵了文卿沄的嘴，沉下声，肃然道：“看来是作业给你布置少了。”

被大丸子堵了嘴的文卿沄，只得老实闭嘴，但她心里头可一点没老实。

就在这时，文卿沄的微信叮咚了一声，是老张发来的消息。

张铭老师：卿沄，今晚挑选几篇你的作文出来，明天沈宪华老师要来六中，他要看。

文卿沄抬眼看向沈垶宸，这会她总算知道，沈垶宸是怎么打入六中内部的了。

“你爷爷，明天来六中？”文卿沄将手机放桌上，朝沈垶宸的面前推了些。

沈垶宸撇了眼，“嗯，我明早要送他过去。”

“原来你那天跟张老师是在聊这个啊。”

“其实……”沈垶宸浅吸了一口气，细细地看着埋头回复消息的文卿沄，咬了咬后槽牙，“他是为了苏仕，去的六中。”

令沈垶宸没想到的是，文卿沄竟舒心地笑了笑。

她回复完消息，撸起一根串，欣然道：“垶宸哥哥，你终于不叫他文综270了。”

“下学期，他应该会回一中。”

文卿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脑袋，见沈垶宸没摆臭脸，便也不再避讳地说道：“他确实应该回一中。你是不知道，每次考试，他的分都高得吓人，估计是六中卷子偏简单了。我们朱校长为了他，特地让各科老师给他单独开小灶，看看，这就是优等生的待遇。”

看着文卿沄这眼里满是钦佩的光，沈垶宸的心底还是不太舒服，但这一次，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来。

“你不好奇……他为什么复读不是在一中吗？”

“好奇啊，可这是人家的事，我也不便知晓。”

文卿沄冲沈垶宸甜甜地笑了笑，浅浅梨涡下露出一对可人的小虎牙，“垶宸哥哥，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谢谢你和沈宪华老师肯帮他。苏仕到时候要是真成了状元，那我就是状元的同桌！”

此时此刻，文卿沄心中满是欣慰：学霸之间果然是惺惺相惜的，这不就真香了吗！

这走向是沈垶宸没想到的，他浑然不知自己已彻底陷进了文卿沄这温柔的星眸中。

“对了，张老师说，叫我挑几篇作文出来给你爷爷看。你说，我要不要今晚赶紧认真写一篇出来啊……”

文卿沄不免有些焦虑了起来，毕竟那可是沈宪华老师啊，淮市数一数二的名师。

她这二级校的垃圾，没有苏仕的优秀，何德何能得沈宪华老师指导啊，会不会给六中丢人啊。

要不是隔着垶宸哥哥和妍妍的面子，估计沈宪华老师都懒得搭理她吧。

沈垶宸看着文卿沄这一脸的忧虑，安慰道：“不用，他挺喜欢你的。”

“啊？”文卿沄睁大了眼，而后担忧地挠了挠头发，“可沈宪华老师连见都没见过我……”

“你明天就知道了。”

.

文卿沄回到家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然而，她却蜷缩在书桌前，抱着双膝，盯着台灯下的一摞子作文。

翻看了许久后，怎么都挑不出好的来，文卿沄崩溃地用额头撞了撞桌面。

一顿抓心挠肝后，文卿沄拿起手机，找沈垶宸求救。

文卿沄：垶宸哥哥，睡了吗？

沈垶宸：没。

文卿沄：你爷爷喜欢什么题材的啊？

文卿沄：我觉得我还是赶紧写一篇吧。

文卿沄：结合近期时事热点，如何？

沈垶宸：赶紧睡。

文卿沄：我现在紧张得睡不着……【大哭】

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文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沈垶宸身边，贼眉鼠眼地，“垶宸兄，这么晚还跟人女孩子夜聊呢？”

沈垶宸立马将电脑屏幕切回复习页面，抄起桌上厚重的生化教材，就给文浩的腰上来了一下，“滚回你的床上去。”

尝了教训的文浩，揉了揉自己的老腰，继续坏笑地挑了挑双眉，“可以可以，不愧是你。”

“沈垶宸，何必这么辛苦呢？整天挑灯夜读，很影响我的睡眠。”

已戴上眼罩的赵铭铭，又开始他的语言艺术了，“我建议你去农院的岐连山挖挖野菜吧。”

顾佑旻翻了个身，十分配合地来了段着实磕碜的戏腔，“一马离了西凉关，赶回寒窑见宝钏～”

“唱得好！”文浩捧哏了起来。

这一捧，顾佑旻还唱上了瘾，“我们总在爱情里死不悔改，选择苦挨放逐他漂流人海～”

赵铭铭抬腿就给隔壁床来了一脚，咬牙切齿道：“顾佑旻，看来你也很有故事啊，你和沈垶宸一起挖野菜去吧，还有伴。”

“如果挖野菜就能找着对象，那我也去。”文浩道。

赵铭铭笑笑道：“得，岐连山没挖秃都别回来。”

“唉，想我的曼曼了。”

顾佑旻望着天花板，非常故意地叹了一声，开启他的深夜“网抑云”模式，“难受，睡不着。有唑吡坦、右佐匹克隆、佐匹克隆、艾司唑仑、阿普唑仑、或者氯硝安定吗？”

文浩拽紧了拳，直接自闭，“我明天就要去申请换宿舍，再这样下去，1升二氯松都不够我喝。”

赵铭铭将被子闷上头，铭言铭语道：“在此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再甜的妹也不值当。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面对这三个开起玩笑来，就没完没了的家伙，沈垶宸无奈地戴上了耳机，切回聊天界面。

沈垶宸：明天我在。

文卿沄：【衰】【骷髅】【敲打】

就文卿沄这难得秒回的速度，显然是还在紧张着。

他仿佛预见手机的另一头，文卿沄在书桌前耷拉着脑袋，盯着屏幕的可怜模样。

沈垶宸：就你这心理素质，一墙的奖项都怎么拿的？

文卿沄：这不一样。【裂开】

沈垶宸：到时候高考，还得看临场发挥。

沈垶宸：有什么建议，他也好直接跟你说。

沈垶宸：你若特地因为他写一篇，未必是件好事。

文卿沄逐渐放下了双膝，由于蜷缩得有点久，腿都给折腾麻了。

敲了一会后，文卿沄愉悦地起了身，走到窗边时，才发现，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文卿沄轻轻拉上窗帘，睡前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明早的闹钟，抱着她软软的牛奶绒被子，回复道：

文卿沄：嗯嗯。【愉快】

文卿沄：垶宸哥哥，谢谢你。

文卿沄：明早见，晚安。

沈垶宸看着聊天界面，目不转睛地注视了许久。

视力5.3的顾佑旻，见沈垶宸盯着那聊天窗口一点不带动，上周在自习室，那头皮发麻的感觉，再次袭来。

他眯起眼，心中不由感叹：

这小红帽到底何方神圣啊，能把沈垶宸迷成这般，我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