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的晚霞。”

收工时间，李蕴提着包走到停车场，看着远处的古岩山，发出感叹。

古岩山是安市唯一的小山，不算高，叫丘陵更加合适。

山间树木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在这么远的地方看，也是青绿的，但或许是因为同出一脉，树长得也不算高，笼罩着山头，像是这山长出了毛茸茸的卷发。

半弯夕阳羞怯地藏在山腰后，晕得周边一片粉橙色，又挽着一条带状的云彩，粉紫色的丝带弯弯绕绕环着小山。

李蕴看得出神，身后一双手伸过来，也像云彩一样轻轻环住她，锁住她的双臂，随后身体靠近，熟悉的馨香在身后浮动。

“你在看什么？”杜新语身体贴过来，从她肩膀处露出头，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晚霞吗？”

李蕴点点头，没有说话破坏气氛。

杜新语看了没一会儿，就没了耐心，松开手走到她面前挡住她的视线，问：“今天又没夜戏，晚上吃了饭，干脆来我房间玩吧？”

“咱俩一起贴个面膜，然后看看剧，再聊会儿天。”

“啊……”

这几天拍戏强度大，气温也没降，剧组里每个人每天收工都精疲力尽的。

李蕴想着杜新语会趁着没夜戏好好休息，没想到她居然邀请自己去串门一起玩。

换在以往，李蕴当然是很乐意的，可偏偏是今天。

……就今天不行。

她苦思冥想，想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既不暴露她真正的目的，也不会打击杜新语找她玩耍的热情。

“呃……”

杜新语看李蕴一脸为难，还以为她碰上了难事，随后看见祁言从旁边走过。

两人的目光就像磁铁一样，“啪”地吸在了一起。

祁言深深看了李蕴一眼，传递了一些杜新语看不懂的情绪，然后快速收回视线，对她点了点头，继续朝保姆车走了过去。

好吧，明白了，自己才是李蕴的难事。

“你来不了是吧，没事，有事你就去忙，我自己也是可以的。”杜新语飞快地自问自答。

李蕴对于她善解人意，帮自己找借口的行为发自内心感谢。

两人闲聊了几句，杜新语就自己坐车回去了。

目送杜新语离开，李蕴拿出手机，上面收到了祁言的一条消息。

男朋友祁言：我回酒店开车，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李蕴回复他好，然后找了停车场附近的一个小亭子，乖乖坐在里面等。

潮湿的夏季向来是蚊虫活跃的时节，特别在池塘边和草丛里。

李蕴不喜欢花露水的味道，或者说所有刺鼻的气味都不喜欢，所以没准备过，剧组提供的也没涂。

坐了没一会儿，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

她恶狠狠戳了这些鼓包两下，用疼盖住痒，很后悔今天穿裙子出门。

-

十分钟后，她等来了祁言的车。

李蕴看着玻璃反光里的自己，脸好像有点臭。

她倒不是因为等急了有点生气，只是现在正努力憋着一口气，抵抗继续抓蚊子包的冲动。

所以虽然心情不太美丽，但不关祁言的事。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拉开车门坐进去。

上了车，她一言不发看着前方，祁言目光温和地看她，也没说话，倾身过去帮她拉过安全带系上。

李蕴屏住呼吸，等他拉过安全带直起身，才缓缓呼出气来。

空气里留下了很淡的雪松味道。

接着，祁言发动车子，往餐厅过去。

餐厅和古岩山的方向一致，一路上正好能看见下坠的夕阳。

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掉到山脚了，这里高楼大厦少，没把太阳挡严实，暖黄的光照在身上，让人觉得暖到心里去了。

汽车行驶在路上，太阳出现在楼宇的缝隙间，李蕴在美景里舒缓了烦躁和疲劳，周身又充斥着熟悉的香味，让她生出好像特意和祁言一起追逐日落的错觉。

他们的车好像永远不会停，要开往城市的边缘，追着太阳开到地球另一边去。

下一秒，腿后的蚊子包又在刷存在感，李蕴晃晃脑袋提醒自己：忍住。

今天这样的场合，第一次两人单独约会，她希望在祁言面前保持住形象。

祁言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点，车内没有开音乐，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是不是等很久？”车里突然响起祁言富有磁性的声音。

“没，还好。”李蕴回复地言简意赅。

祁言抽空看了她一眼，她目视前方，没有太丰富的表情，饱满的红唇微微抿着，双手环胸，肢体语言都是情绪不佳的表现。

祁言觉得她现在这种暗戳戳的生气模样，少见得可爱。

祁言不会明白一个爱面子女人的内心想法，主动说起了他刚刚晚到的原因。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刚才我去做了什么。”

“你看后座上的东西。”他说。

李蕴用余光看着祁言，略微等了会儿缓过劲，才伸手够过后座上的快递盒。

“给我的，礼物？”李蕴惊奇地问。

祁言点头。

“哦，谢谢你，我回去看。”

祁言默了一瞬，“可是我想让你现在打开。”

闻言，李蕴低头去看手里的快递盒。

“打开看看吧，储物盒里有剪刀。”

快递盒上印着某大牌的标志，李蕴挑了挑眉，依言拿剪刀出来拆开快递盒。

快递盒里又套了一个盒子，是他家专属的礼盒包装，再打开，里面铺满了灰粉色拉菲草，中间有两瓶香水，旁边放了一只红色的纸玫瑰。

“香水？可是我不习惯用香水，如果是品牌方送你的礼物，你自己留着就行。”

“不是品牌方的礼物，品牌方送的男香，这是我让助理特意买的，同系列的女香。”祁言不紧不慢地解释。

他说自己之所以会迟到，是因为快递总不到，他只能开车去了一趟中转的物流公司，为了拿这个送给她的快递，才耽误了时间。

“两瓶香水这么重要吗，非得今天送给我？”李蕴有点愣神。

祁言微微转头，带着笑看她一眼：“重要，必须今天送给你。”

李蕴嘶了一声，打量着手里的香水，接着拔下盖子闻了闻，喷头确实萦绕着一股雪松味。

但味道不如男香的醇厚，而是更加清淡。

但，这怎么看都只是两瓶普通香水啊，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非要在今天送出，还专门跑一趟。

李蕴盯着看了会儿，随即拿出手机，点进某宝同品牌的店铺，对着祁言的脸看了看，迅速选出了一条领带下单。

谈恋爱嘛，有来有往才行。

-

这回吃饭包间在一楼，还是临湖。

李蕴看向窗外：“上次我就想说，感觉这保密性一般啊。”

外面黑，里面开着灯，难道不是让外面的人把里面看得更清楚了吗。

祁言看了一眼：“不用担心，窗帘透光不透人，看不清是谁。”

李蕴这才放下心，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菜上。

就在刚才两人说话期间，服务员已经飞快上好菜，又迅速退了出去，现在美味佳肴已经铺满一桌了。

菜是祁言点的，整体偏清淡，李蕴吃辣能力一般，那天的酸汤牛肉就辣得她够呛。

李蕴往碗里打了两勺时蔬汤。

她是挺饿的，等祁言的时候已经吃了两块小饼干了，这会儿根本没心思想别的，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

吃了两口，感觉到祁言的视线，她把咀嚼完的菜吞了下去，疑惑地看着祁言。

什么意思？

目光接触到他空空的碗，李蕴想起每次一起吃饭，他都会先服务别人，把每个人都照顾好了，自己才开始吃。

李蕴觉得自己懂了，放下筷子对着祁言伸手：“碗给我，给你打汤。”

祁言嗯了一声，对李蕴突如其来的关心有点意外，但还是很好地接受了。

李蕴打好汤，双手把碗递还给他，心想这回能吃饭了吧！

她喝了口汤，一抬头又感觉到难以忽视的视线。

看向祁言，见他用筷子挑起汤里的菜，也不吃，还是定定看着她的右手边。

右手边有什么？

满满一杯果汁？

她后知后觉自己请他吃饭，是为了感谢他救了自己，还为自己发声。

虽然是男朋友，该有的流程还是得走，这是成年人的仪式感。

李蕴大彻大悟了，于是放下筷子端起果汁，起身走到祁言身边，要和他举杯共饮。

祁言被她没头没脑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心知她是误解了什么，但还是举杯喝了果汁。

喝完，李蕴对祁言笑笑，转身想回自己的座位。

忽然，没拿杯子的那只手腕被祁言握住，往他的方向拽了拽。

“怎么了？”李蕴回头问。

“怎么突然要碰杯？”

再迟钝的人，这会儿也该明白是会错意了。

李蕴有点僵硬地问：“那你总看我？”

祁言放下杯子，起身跟着来到她的座位上，让她坐下，然后拿起放在身后柜子上的香水礼盒，摆在她面前：“你要不要再看看？”

“这不就是给我的礼物吗？”

她嘟囔着，手却诚实地打开盒子，又把两瓶香水拿了出来，仔细的端详着。

看了半天什么都没看出来，她放弃了，双眼看向祁言等他解释。

祁言笑着拿起透明瓶子的香水，说：“这个是礼物，因为我自己很喜欢，所以也想送给你。”

“那个，叫isolated hill，中文名字是孤山。”

话说半句，祁言停了下来，眼睛黏在李蕴脸上。

他的头发还是唐恩时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梳起来，又随意挑了几缕垂下，发质很好，在顶灯的照射下，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发光。

睫毛又长又黑，不算翘，细密的一排微微挡住眼睛，像是给他画了眼线，显得他眼神雾蒙蒙的，眼尾却带着些撩人的味道。

李蕴被瞧得有些脸热，但更多觉得一头雾水。

“孤山”有什么说法？

祁言并不意外她没有反应，提示道：“想不起来也正常，时间太早了，是你大学写的文章，登记在你们学院网站的风采展示上。”

所以这个“孤山”，是指那个《孤山》……

《孤山》是她大二写的文章，一个意识流的恐怖小短文。

当时这则故事被当做优秀作品挂在学院网站，后面版权还被买走，改编成了小网剧，再之后她就没关注了。

“我很喜欢那个故事，还看了网剧，不过拍摄一般，没了意识流那种幽幽的恐惧感。”

李蕴眼睛瞪大了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祁言。

“还有我之前提过的《水塘》、《一个疯狂的夏日》、《命与运》，都是很好的剧本。”

祁言如数家珍，说着李蕴各种作品，甚至一些不太出名的作品，也知道得很清楚。

简直可以说了如指掌。

李蕴嘴唇微张，把眼睛睁到了最大，能感觉到眦裂疼痛的程度。

但这些都没法完全表现出她内心的震惊，以及随后而来的，所有认为离谱的情绪。

祁言似乎很满意看到她大受震撼。

他右手撑在桌上，压低身子和她正面相对，另一只手手指穿插进她的指缝中，拿过手里的香水。

他笑得开怀，目光里是藏不住的热切：“我说过了，我是你的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