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臻训练宫女们，并不是因为闲极无聊，所以即使击败了李元璟组织的太监兵，她也还要接着训练下去。

穆昭仪就更愿意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谁愿意当那金丝雀，等着那个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皇帝？

战斗力足够的话，女兵贵精不贵多，崔玉臻并不继续增加人手，而是可着这二十个人操练。既有穆昭仪负责体能锻炼、对战实战等，又有人狠话不多的小玉负责教授武艺，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这些姑娘们的面貌已经脱胎换骨。

当然，外人可不知道这些，就连李元璟也不清楚这两小队女兵的真实战斗力，这才首战告负。

输给崔玉臻，他倒是没什么不乐意的，反而因为这场失利，他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于是当满朝文武围绕着来年如何准备给明川国的贡品一事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施施然留下了一句“国师和孔爱卿商议后报与朕”之后，就挥挥衣袖，去了禁军大营。

如今的皇帝已经成年亲政，想出宫自然是没人敢拦着，尤其是他去的也不是玩乐之地，而是西郊春山的禁军总驻地，一路又有白衣卫和禁军护送，十分稳妥，就连最担心皇帝的御史们都没找到弹劾的由头。

禁军统领陈祈年一身甲胄，急匆匆赶来拜见皇帝。

他单膝跪地，郑重行礼：“不知陛下驾到，末将来迟，请陛下恕罪！”

李元璟打量着眼前的中年武将。

重生以来，李元璟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其实前世他见此人的次数也不多，之前是因为他过着太平日子，也没什么危险，而后来，他下令杀掉游击将军陈焕之，流放其全族，陈祈年是陈焕之的侄子，自然也包括在内。

流放之地苦寒，又有疫病，好好的一员虎将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穷山恶水。没了主将、战力松懈的禁军抵挡不了杀红眼的义军，自己一家子才那么轻而易举的就送了性命。

连陈焕之带领军队走私的事儿他都打算想法子给圆过去，更别说被牵连的陈祈年了。李元璟打算把人好好笼络住，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还得指望这人保住自己一家的性命呢。

他立刻弯腰伸手，扶住陈祈年的双臂，笑容诚恳：“陈爱卿快快请起，是朕顽劣，一时兴起过来的，爱卿何罪之有？”

他说的是真心话，只想让陈祈年赶紧站起来——没办法，他虽然没病没伤身体健康，但是手无缚鸡之力，扶不起来对方。

好在陈祈年没磨蹭，干脆利落的站了起来，才没让小皇帝出丑。

陈祈年不熟悉李元璟，他这个禁军统领是先帝钦点的，对先帝忠心耿耿，当然也会效忠先帝指定的新君，但也仅此而已，对李元璟这个人本人，他是无所谓的。

李元璟早就知道自己无德无才无建树，倒也没那么大个脸要求对方对自己死心塌地，只要能尽忠职守就很好。但是作为皇帝，他不能讨好臣子，那便是软弱可欺了。

他瞅着陈祈年道：“朕今日来，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禁军的日常操练，不知道爱卿是否方便？”

陈祈年哪里能说不方便，便主动带路：“陛下请随末将来，此时不是晨操之时，人员不甚齐整，只有部分军士在校场操练，也有几分趣味，陛下倒可随意看看。”

他以为小皇帝是来玩的，没料到李元璟是真的要了解军事。李元璟也不解释那么多，一边走着一边闲聊般的说：“一个多月前，朕也来了一趟禁军大营，当时没见到爱卿，只借走了一个小队长，帮朕在宫中操练了一支太监军队，不知将军可知道此事。”

陈祈年当然知道。作为统领，他对禁军的掌控还是比较严格的，皇帝把人借走的事，虽然不是他亲自经办，但是也瞒不过他去。他抱拳道：“回陛下，末将知道。”

李元璟笑嘻嘻的：“此事原是朕与皇后的一时游戏。皇后那里操练宫女，朕便操练太监，各自都是二十人，以一月为期限，昨日较量，朕输了。”

陈祈年听着前半句，只觉得没什么意外，小皇帝说是亲政了，可是终究年纪尚小，还是玩心重些……等等，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问：“陛下的意思是，皇后娘娘的宫女们战胜了陛下这边的内侍？”

“不错，三刻钟，二十个太监全部‘阵亡’，宫女余两人，‘轻伤’，确实是朕输了。”离校场越来越近了，李元璟已经能听见兵士们的呐喊鼓噪声。

陈祈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陛下，末将……”

李元璟摆摆手：“具体的情况你可以问问王队长，他是教头，昨日全程在场的。朕不大懂这些，只是听他说，那些宫女们并不是按照普通兵士训练的，她们习了武，且排了战阵。”

陈祈年露出了然之色：“这就是了。那名小队长不过是低等兵卒，不曾学过兵书阵法，也没有高强的武艺，操练旁人也只有从体力对抗上入手，输了也不意外。”

嗯，王选山区区一个小队长，说起兵法韬略，如何能跟穆氏这将门千金相比，输了也是正常。不过李元璟并不想在外臣面前提起自己的女人们——哪怕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也不想妄言坏了穆氏的名声，至于皇后，只简单提一句宫女兵是她的，倒是没什么妨碍。

他不再说话，陈祈年却要重新掂量一下皇帝御驾亲临的用意，想来想去，只能是皇帝败了，要过来找找茬，哦，不，巡视巡视。既然如此，他就不多废话了，让皇帝乘兴而归才是正事。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误会。

校场上有两名军士正在对练。

李元璟站在不远处，看看场中的两人，再看看其他人的表情，神色淡了下来：“这是在对练，还是嬉闹？”

陈祈年连忙让副将去制止他们。

李元璟叫住了人：“不忙着过去制止，看看也无妨。陈爱卿，朕不通武艺，只觉得这二人似乎武功并不高明？”

陈祈年低头：“陛下圣明。他们并没有武功在身，不过是拼力气。”

“那么，左右现在没有战事，不能让他们练练功夫吗？朕昨日瞧着那些宫女们，只觉得腾挪躲闪得十分灵活，虽说气力不足，可也颇有几分战力，不知能否在军中借鉴？”李元璟认真道。

陈祈年飞快的抬头瞥了他一眼，才低头道：“启禀陛下，军士作战，刀、枪甚至棍棒，都是有教头操练的，为的便是增强兵士体质，强化攻击能力，不过不曾让每个人都学拳脚功夫罢了，实在是教导不过来，且也不实用，否则军中多请些江湖人士、游侠儿，便可所向披靡了，但是这不可能。”

这个态度挺实在，李元璟还算满意：“爱卿所言有理，那么阵法呢？若是用各种阵法将敌军困住呢？朕知道禁军重在防守，但是既然是军队，就要有战力吧，爱卿以为呢？”

“陛下圣明！是末将懈怠，请陛下治罪！”皇帝的话里没什么怒意，可陈祈年却如被重锤，完全收起了方才的随意敷衍。

“治罪就不必了。陈将军，朕知你惯来尽忠职守，今日也不过是朕一时兴起，闲话几句罢了。”李元璟摆摆手。

陈祈年却明白，禁军守卫京城，承平日久，从上到下其实都有些懈怠，包括他自己在内。皇帝却敏锐的发现了，自然不满，今日虽说是给自己留了面子，可也还是存了敲打之意的。

皇帝年轻，却不好糊弄。

想到这一点，他额角都见了汗。

敲打了陈祈年，李元璟对军士们的角力并不感兴趣，很快就离开了。

禁军里如何加强训练不提。

回程中，李元璟坐在御辇上回想刚才陈祈年的表情，想着想着，眼光落在守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他扬起嘴角一笑：“傅爱卿啊，让朕瞧瞧你白衣卫的训练情况如何？”

傅化成倒是不紧张心虚，只是心里感叹，谁说这个小皇帝什么都不懂的？分明懂得很！他在马上抱拳：“白衣卫自然随时恭迎陛下，不知陛下何时移驾白衣卫指挥司？”

李元璟一笑：“出来一趟不容易，一起去了吧。”

就知道是这样。

傅化成并不耽搁，指挥人立刻调转车头。

白衣卫和禁军不同，便是太平年代，做的也都是危险的差事，因此白衣卫的训练要严谨高效得多。李元璟端着架子进去瞅了一大圈，虽然不懂，可也看得出这里更务实，便不打算指点什么。他走得快了些，冷不丁听见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皮紧着些，陛下在禁军那儿都不满意了，咱们这里更要好生表现。”

好生表现也不发你们银子，李元璟坏心眼儿的想。

他雷声大雨点小的巡视了一圈，直接下旨回宫。到了朝阳宫，他才往软榻上一歪，唉声叹气的道：“可真是累人啊。明天要是还有这样的差事，朕可不去了。 ”

罗全赶紧给他戴高帽子：“陛下亲自督促军士操练，都快赶上人家说书唱戏的戏文了，平常哪里能遇上，奴才便是跟旁人都多些话聊呢。那些老大人们怎么说的来着，得遇明君，三生有幸啊！”

他还没拍完马屁，就瞧见李元璟合上了双眼，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有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悄声在他耳边道：“师傅，贵妃娘娘病了，是真的病，太后娘娘都去看了她，出来的时候脸色很是不好，还把皇后娘娘训斥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