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霏还没上三楼，花轮迎面而来。

两天半不见，他将上周的幽怨暴躁完全抛弃，穿得简洁清爽，发型齐整文雅，连眼镜都换成了隐形款。

“明霏，早啊。”

他主动打招呼，还将她挨个介绍给身边同事。

“这是我们组的新人明霏……对，是薇薇的堂姐，虽然刚涉足时尚行业，但很努力很有天赋……这两位是广告部的重量级人物……那边还有一位是电影组的，不过迎新会和我一样有事没去成……”

谢明霏在陌生人多的地方需要分出精力隐藏自己的拘谨，一长串的人名和职位，她并没能及时和长相对应成功。

“以后多多指教。”

她统一微笑点头打招呼，就听花轮接着道：

“我们等下要开乔深教授相关的会议，Taylor总也会远程连线进来。你把这么好的机会留给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谢明霏还是保持着标准模版的笑容：“祝心想事成。”

如果不是见过他之前破防心塞的样子，谢明霏一定也和周围的NPC同事们一样觉得他大方谦逊、风度十足。

“我忙不过来的时候，组里的工作就拜托你了，你没问题的！”

花轮在簇拥下进入会议室，最后不忘抛下这句话。

其它围观群众的眼神好像都聚集到了这个方向，新的八卦闲聊又在酝酿，但谢明霏这回没有在意。

本来就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段雪遥曾期待并给予鼓励。

“我等着看你把这局棋下得出其不意。”

池女士在听她讲完想法后也是赞同的。

“人情关系可以用在工作上，但没必要一开始就上赶着献上去讨好老板和同事。”

比起一两周前，谢明霏的情绪格外稳定。

她站在原地环视身边，等到人群尴尬散开，她才转身往楼上走。

***

一整天的工作忙忙碌碌，却还算舒心。

下班后，阿越和宁宁特意留住了谢明霏，问她是否一起去打卡口碑不错的网红餐厅。

“迎新会不够尽兴，要么我们今天单独吃饭吧？”

谢明霏几乎没有犹豫，反正也准备和她们当面聊点悄悄话。

她们打车前往目的地时，宁宁借口晕车，坐到了前排，但全程叽叽喳喳说话，也不知难受在哪里。

而主动负责后排开关车门的阿越在路途中一直塞着耳机听歌，倒是让谢明霏也不好意思大声聊天。

“宁宁，我们等下再详细说吧。”

“……行吧。”

到达餐厅，三人顺着狭窄木质楼梯通往楼上。

复古东瀛风格的榻榻米区域显得局促，但颇有特色的布置让谢明霏没忍住多拍了几个角度的空镜，才客客气气脱鞋坐下。

“我没有什么忌口的，都能吃，你们点菜就行。”

宁宁也道：“我不吃的这里应该也没有，一会儿上菜先让我拍照就行。手机验毒，胃口大开～”

阿越翻看着菜单，无奈笑着摇头。

谢明霏见状，也拿过另一本菜单，陪着简单翻阅，但没过多久就发现眼前多了一个亮着的手机屏幕。

“你看看这样点菜是不是合理？以前没跟你专门出来吃饭，我把我不准。”

她抬头，拿着手机的阿越表情真诚又和善，确实在等待自己的决定。

“我可以删减吗？”

谢明霏没有接过手机，但凑进了些，仔细看了她列出的选项。

“现在是晚上，点这么多我们可能会浪费。不如只留着两份鳗鱼三吃，多加一份炸鳗鱼骨？也是特色菜。不过我觉得不需要多加酒水，我自己配茶吃这个就够了，或者你们想搭饮料也行？”

宁宁低着头正在和人打字聊天，闻言举手：“我要减肥，喝茶就好。”

“那我就按照你说的改，下酒菜也配茶算了。”阿越收回手臂，转头按响了服务铃。

点菜、上菜，荤、素、汤、饭、小菜，一切按部就班，快速顺利。

食物盛在精美器皿里端上来时，谢明霏也拿起手机仔细拍了一通，引得宁宁感叹起来，一度想要凑到斜对面去看她的成果。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熟练拍图？有些角度真的很有品味呢，不愧是千金小姐……”

谢明霏僵在原地，还没想好要不要往后挪，小姑娘就被阿越拽着后衣领固定在了原地。

“好啦好啦，我坐好。”

宁宁嘟嘟囔囔，顺势转开话题：“明霏，我之前在办公室就想问了，你为什么把跟Taylor总共事的机会让给花轮啊？就算你觉得自己不合适，其实也可以推荐阿越顶上？”

她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差点委屈起来。

谢明霏释然又淡定，清清嗓子认真道：“因为我真的有点关系可以打听乔深教授那边的情况，觉得新项目还是棘手。如果我自己，或者阿越上阵，收益不一定能比压力大。让给花轮去尝试，着急的就不是我们了。”

宁宁显然还是不甘心，但阿越注意到她这段话的开头部分。

“你有人脉关系？”

“是呢，但不算很硬，于是不给自己制造焦虑，我优先做好现在的工作～”谢明霏眨眨眼，笑得放松。

宁宁左手支着下巴，又发了两条信息，再次恢复愉悦约。

“不要焦虑，我把今天新打听到的好东西发给你！是Light的广告瓜，和我们的同事都没有直接关系，有人在工作中目睹了合作方被上门讨情债～”

她转发给谢明霏，当然也连带阿越都有份。

不过后者没看手机，而是有些担忧地提出疑问：“你经常畅游瓜海，是匿名操作的吗？要保住自己的隐私和安全。雪总不喜欢有人乱传话，Taylor总更是直接说过这是不应该存在的现象。”

宁宁一手拿筷一手端碗，表情轻松自在：“没事的，我两个手机，三个账号，平常发言内容少，不能评价的绝对守口如瓶！”

谢明霏翻了翻新的聊天截图，桃色信息对女方向来不利，她不忍多看，只把连带的边角里发现关于自己和谢思薇的内容仔细读了。

……无非都是说自己心虚，大房的妹妹都做不到的事，二房的姐姐也不敢去尝试，怕露馅，并没有脱离小说原作的那种机器人弹幕风格。

那就伤害不到现在的自己。

不过既然宁宁的吃瓜范围涵盖了副刊，是不是还能延展出去更多？

“对了，你们的八卦联盟，应该不止Xross有人参与吧？其它的友刊或者合作方，也有匿名一起玩的吧？”她灵光闪现，试探性提问。

宁宁眼神明显亮了点。

刚才第一口吃进肥美酥软的薄盐炭烤鳗鱼时，她都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

“当然有啊，时尚打工人私底下就是一家！不过我级别不够，第一手直接消息搞不到，如果你很感兴趣，我帮你弄点转载的看？”

谢明霏记下关键点，连连摆手。

“这倒不用，我随便一问而已。说起来酱汁和芝麻海苔拌在鳗鱼里更对我胃口一点，层次丰富、味道鲜浓，可惜现在是晚餐时间，不能多吃。”

阿越也接过她起的话头，点评起鳗鱼的第三吃：“我觉得泡上茶汤的更好点，松软又解腻。我刚刚单独喝了口茶，真的就是清苦味道，没有放盐煮成汤，但拌在鳗鱼里效果挺好……”

都到了这个份上，宁宁当然也停下了分享八卦的心，幸福慢慢交流起吃后感。

温馨复古的餐厅里，三个女生不仅是职场同事，更是亲近的饭搭子。

“这次是阿越选的地方，我就不抢着买单了，下次一定轮到我。我收藏夹里有不少餐厅等着打卡哦～”

乘车各回各家前，谢明霏说到这，稍作停顿，露出有难言之隐的表情来：

“你们懂的，我不太想和家里的姐姐妹妹一起吃这种店，其它朋友也比不上你们来得自在。”

宁宁大幅度点点头，阿越也说：“那行，等着你带我们吃点有意思的店。”

有了她们的表态，谢明霏坐进车里都没放下嘴角。

到处打卡餐厅，负责点菜和拍图，是她曾经想做但没钱实现的愿望。

……现在竟然顺带着实现了这一点！

谢明霏被这份惊喜成就包裹着，对手头上准备做的事都更有信心了些。

司机沉默且平稳地开着车，她利落打字，抓紧时间将灰色八卦领域的现状，和她的推断汇报给妮娜。

【非雨】：[图片][图片][图片]

【非雨】：妮娜老师，目前关于我的八卦反响褪去，不知道还能否方便追踪传播路径

【非雨】：今天我有了些新的了解，果然八卦圈子的范围涉及到时尚圈的很多角落。也许我们不单单需要研究和Xross有关的部分，又要主动掌握更多情况，知己知彼？

【非雨】：还有，我觉得灰色地带不仅有需要匿名发泄的打工人，更可能存在别有用心的机器账号引导舆论。而且这种东西在明面上也可以对应使用……

【非雨】：但我不懂网络信息安全，一点忙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E·T】：说得不错，自我评价也到位

谢明霏猛地抬头，呼吸都被她掐停了两秒。

段雪遥一直在群里，但从未发言过呢！

自己今天写的建议最不着边际，她竟然当场就看到，还给出了点评……救命！

【非雨】：雪总，我以后一定专注该做的事

【E·T】：再展开说说也行

谢明霏想了很久，直到下了车，一路走进电梯，才郑重发送信息。

【非雨】：八卦真真假假问题不大，但面向消费群体的平台上，如果有被动过手脚的信息被推送给每个重视这些的人，影响会很严重

【非雨】：不知道你有没有把这方面也考虑进去呢？

【E·T】：当然

【E·T】：我们也算想到一起去了。我一直安排着专业团队负责监控，毕竟没办法亲自上阵抓鬼

【非雨】：那就好

【妮娜】：OK，收到新进展

再过许久也没有信息刷新出来，也许她们两位这么晚了也还有事在忙。

谢明霏心情复杂地将“想到一起去了”的那句话截了图，保存在私密相册中。

随后又在同样上锁的私密文档里，写下由这些对话提醒她回忆的小说重要剧情。

她最近断断续续记了不少，但之前毕竟是为了纸片女神看的小说，并不是真的目标读者，时至今日已经忘了不少细节。

于是剩下的部分她还能想起多少，就要重视多少，以后能否用上先不去考虑。

原作者在剧情中用过网络舆论攻击这个手段，谢思薇的众多骑士里，也有黑客大神，说明小说世界观里存在网络武器。

所以，并没有明确写到的机器水军、黑流量等元素，未必不会被某种规则自动补全在这个世界中。

能防备起来再好不过！

她提示了段雪遥，段雪遥也回应了有所准备，真是非常令人安心。

一通输入后，完成公事公办的谢明霏重新放松心弦。

她翻个身半趴在沙发蓬松的扶手上，准备将聚餐时的餐厅和鳗鱼饭图片发到朋友圈。

想想又觉得被亲戚同事们看见不太好，然而屏蔽这些人又失去了发图的快乐。

还是先将九宫格发给宁宁和阿越，再犹豫自己是也要申请一个小号，或是图文博客平台的账号吧……

可刚决定梳洗之后再折腾这些，还没放下手机，段雪遥不久前刚发的状态就映入眼帘。

——朦胧照片中，夜色中的机场跑道灯亮得晃眼。

“Night Flight”

原来她是因为在飞机上才没有继续发信息。

真忙，真累，做时尚魔女完全不容易。

谢明霏手指悬空很久，沉默地心疼着，最后才点下小红心。

她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抽空点评我的想法，真的好像很重视我……

正式员工小鹿在谢明霏的心里原地跳跃两下。

噗通，噗通，噗……

突然，临时员工小蛇把它挤到一边，龇牙咧嘴吐出红信，提醒谢明霏，段雪遥肯定又在人为制造巧合！你不能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全盘相信！

虽然信息不对等，虽然明霏对雪总的部分私心疑惑又防备，但依然互相关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