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整改了港岛出差分队的杂事流程和态度，谢明霏与宁宁吃饭的时间就宽裕了不少。

这天中午她们加入了Emily等几个一次敲打就到位的小团体，一起在附近的餐厅吃奶油焗饭。

难得高热量的摄入油润可口，吃得年轻女士们直呼过瘾。

“我们下午要赶场去监督设备调试，先走一步，你们慢吃。”

Emily走之前不忘专程打过招呼，得到了宁宁的真诚回应：“拜拜～都会顺利的～”

谢明霏也跟着挥挥手，很快就将视线移回手机屏幕上。

阿越刚给她发了份重量十足的邮件，是论坛活动正式开启后，已经将档期对接完成的合作方列表。

人缘名单内容详尽，活动正式开始时的分工清楚，想要找到各种区块的负责人都很方便。

是工作范本，也是天降甘霖！

谢明霏仔细查看着，突然想到什么，跟随直接去搜索了其中翻译公司的主页。

……果然和段家有关呢。

虽然不确定是段雪遥的势力，还是港岛本地的选择范围不大，反正解决了她现在最头疼的部分。

这个安排来得特别巧妙，正好不用她再花时间从同事们那里掌握相关资源，然后磕磕绊绊对接。

“盯着手机看那么起劲？那就再看看这些新瓜～”

宁宁又转发了一些八卦动态过来，表情是难以克制的眉飞色舞。

“有些人已经破防，把我完全归为你的阵营，不让我看啦……但是没关系，谁让本姑娘人缘好，真想吃瓜，肯定能找到办法的嘿～”

谢明霏再切换回WX页面。

直接转载的聊天记录现在都没有得看了，目前流传的都是匿名打码截图，企图隐蔽一些，但又忍不住发泄和嘚瑟。

……看来段雪遥那边真的在施压，甚至抓鱼。

冷气十足的环境里，谢明霏一样产生了冬天外套盖住后腰、围巾裹满脖颈的踏实感。

自己确实被用利用上了，而且还比较管用呢？

复杂的喜悦之外，她专注研究起现在八卦内容的说辞。

“现在K也对大雨另眼相看，坐个头等舱的收益真不错……什么呀，怎么还有人讨论起下蛊的事情来了，都不觉得离谱吗？”

宁宁从打字中分出神回话：“后面还有精彩的呢！”

谢明霏接着看下去，自己已经引得别梦男梦女破防，骂人都不解气，直接开始诅咒，这让她直想挠头。

Kent的魅力有这么大？

时尚编辑的品位应该更好一些才是吧？

“我跟你说，现在最夸张的人已经开始提前锁定Kent身边的座位，但是自己不一定能跟着出差，于是会在最后时刻退票。”

宁宁还是没忍住，从谢明霏对面换到她身边的位子，凑到耳边悄悄说。

“这是私生追星的手段吧，我服了……等下，雪总不会也遇到了……？”

被八卦的主角之一更担心的当然是段雪遥。

“雪总大多数时候坐私人飞机呀，就算偶尔坐民航，也不提前订票的，不用怕。”宁宁紧接着就给出回答，早就预料到她会提到这个。

谢明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脑子短路了，果然是太过在意么？

为了遮掩尴尬，她清清嗓子，开始把话题往其它地方带。

“对了，我突然想到，你会三国外语，现在也是第二年的正式编辑了，怎么还能被各种使唤做杂务？”

她停顿了一下，严肃斟酌说辞：“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现在的我算个有靠山的人，能给你出头！”

“真的不用呀……我早就习惯了。”

宁宁微愣，但神色丝毫不变，讲述事情原委时也保持自然：“我学历普通、家境一般，就是从小很向往时尚圈，最后拿着追星时自学的日语韩语证书，还有和满腔傻气……打动了Kent。于是就留下来实习，再被Coco挑到服装二组。”

谢明霏无声点头。

“我最开始是用翻译和P图作为特长来向上社交的呀～后来发现能够用上这些技能的时间不多，大家还是更想我帮忙拿饭寄快递，还有复印文件什么的。”宁宁说到这里，才不小心苦笑了一秒。

牺牲个人空闲时间，赚钱、攒人缘，然后循环拥有更多赚钱机会。

谢明霏失礼地幻视了穿书前的自己。

“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的，吃饭吃饭。”

“没事～正好一次性讲清楚，省得你总是担心我嘛。”

宁宁的手机还在震动，她说完那些就回到自己座位上，收尾餐盘里所剩不多的香脆饭粒，同时不忘抽空打字回复网络另一端的瓜友。

只留谢明霏低头喃喃：“嗯，但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自从遇见段雪遥起，她一直鼓励自己要做真正的谢家大小姐，要以更积极主动的心态去应对工作和亲缘。

久而久之的，都有些忘本。

她不是池颖导演和谢家二爷的孩子，不是天然应该拥有豪宅豪车和助理司机，能坐在这里同情共事伙伴的人。

她是父母碌碌无为又早早病故，全靠做裁缝的外婆独自拉扯长大的谢明霏。

是从初中时就开始帮外婆赶私活，高中本想悄悄接单，但被勒令专心学习，大学考入梦寐以求的服装设计专业后，前两年给同学打杂，后两年作为实习生给各个设计师工作室打杂……就算后来转正当了助理设计师，依然习惯成自然的杂草。

用谢家大小姐的定位生活，应当是不浪费对谢霏留下来的一切，而不是站得高看得远以后，心态也奇怪地飘了起来。

“好啦，我也吃完了。”

片刻之后，谢明霏吞下最后一口食物，和宁宁结伴离开餐厅。

现在手里的事情不等人，情绪需要马上正常起来。

那天下午，谢明霏在手机上点来点去，最后给WX换了个头像。

没有人也没有物，只有【施工中】三个粉紫色的花体字。

这是她在提醒自己，重塑内心的防火墙，藏好容易影响现状的想法。

WB账号也一起更换了头像，不过是粉绿色的【期待中】。

她同时觉得很需要留一块精神花园，给那个被现在的谢明霏保护着的自己。

***

港岛时装周开幕前一天，段雪遥抽空应了豪威集团黄总的饭局。

“四小姐最近这样忙碌都能抽空赏光，是我黄某人的荣幸。先自罚三杯，不成敬意。”

“停，从段家这边论亲的话，我本家长姐可是二嫁成了你的伯母，我们差着辈分呢，谈生意的时候黄总吃亏。”

眼前的卷毛中年男人上赶着赔礼，段雪遥指尖轻弹空酒杯，剔透的玻璃发出清脆颤鸣。

“可不就是该称雪总一声四姨？就怕把你叫老了，不开心，那我这顿饭又白请了。”黄总厚着脸皮，态度依然恭谦。

“还是黄总考虑得周到，心意我领了。”

段雪遥这会儿才表现出一点满意来。

招手让服务生了斟酒，与黄总碰杯，仔细看着他喝到第三杯，才跟着一饮而尽。

“先吃起来吧，不辜负满桌佳肴。”她的笑容多了些许诚意。

虽然黄总之前想把谢明霏也请来，但今天陪着段雪遥的依然是妮娜，毕竟需要点老奸巨猾才能狠宰一刀的场子，年长有经验些，才能豁得出去。

豪威是港岛几家报刊电台的重要股东，不知道是专门挑选了样貌出色的小主播，还是从星皇娱乐那里借了小明星，总之包间里一桌八个人，竟有两女两男年轻鲜脆。

似乎是怕直接往段雪遥那里扑太过头了，饭局开始后，几个人都主要紧着妮娜献殷勤，一口一个“缪老师”，热忱又亲切。

“黄总很爱热闹。”

段雪遥看戏看得有趣，淡淡点评。

“看来一个都入不了雪总的眼，不如那天的谢家小姐。”黄总把话在脑子里过了几道，说出来是越发意味深长。

段雪遥不接话只喝汤，他不得已兀自笑了两声，重新把话题往正经生意上靠。

之前推测的没错，豪威在酒会后不仅与VOGUA和ELLA接触过，连华港不分版的男刊MG都去探了口风。

可新媒体这一块想要倾斜重要业务资源的，确实只有Xross一家。

于是就算要花更大代价抓住原来就能得到的合作，也并非不值。

“……我们老港现在躺在功劳簿上不思进取，眼界和嗅觉都在退化了。”

酒过三巡，黄总不禁感慨。

段雪遥看着比他清醒许多，却也有些走神，筷子几乎敲击到碗沿，才停手，道：“是之前我介绍得不够吸引人。”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这样。”黄总的酒意都被这句自谦冲淡了不少。

他想到什么，招来助理确认过，然后放轻声音，小心开口：“雪总，那天犯了口舌戒，被谢小姐当场逮住的阿Mike今天也在外面。他诚心反省了两个钟头，看看能不能得到机会，当面跟你道歉赔罪？”

段雪遥虚眯着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也行吧。”

反正今天想杀的价码都到位了，多卖老黄一个面子不是不行。

然后那个头顶发量明显不行的年轻男人推开包间门，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说的是这件事——谢明霏怼赢且缴获了名片的八卦男。

“我乱传谣言，坏了雪总名声，误了公司大事。不求原谅，但请惩戒！”

秃顶男三两步走过来，标标准准鞠躬九十度，毫不遮掩自己头顶上的短处。

段雪遥不叫起，他就这么一直弯折身体，诚意确实给得足。

他身边还有陪同的直属上司，原本也跟着低头表示管理不到位。

眼下看情况僵持着，不由望向黄总，希望他能出来打个圆场。

“一点小事，谈不上惩罚。”

还是段雪遥主动开口，停止了这件事继续扩大。

不过她对“坏了雪总名声”这几个字心存疑惑，那天难道是谢明霏为她出头，才当着岑太太的面发声，而不是自己被欺负？

秃顶男直起身，和上司对视一眼，想要再次上缴名片，段雪遥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只问：“那天我助理收过，我就不用了。不如给我讲讲她对你说了什么？”

她语声铮然，悠悠回荡在包间内。

“说了……”那人显而易见呆住，张目结舌。

包间里其他人也都往这边看过来，多多少少都为他捏一把汗。

几个作陪的年轻男女坐得尤其端正，仿佛段雪遥现在直接背对他们，也能挪出一只眼睛盯紧他们的表现。

“谢小姐那天说我们像狗一样乱吠，还说我抽烟也戴帽子，是乱说话反噬到头上了。她也提到了大刘，说他在饭局上没有说话的权利，只顾着蹭吃蹭喝，还不运动，所以个子高也这么胖……”

他努力回忆那天晚上听到的话，无意识抬手挠头，将发型弄乱后，稀疏的头顶反而被盖住了不少。

短暂的安静后，包间里响起段雪遥爽朗愉悦的笑声。

众人瞩目之下，她击掌而笑，肆意张扬。

交叠的双腿从黑色裙摆下探出一截瓷色皮肤，水晶闪亮在她漆光绿的鞋尖之上。

“很有趣的话，谢谢你的复述。”

段雪遥想象着谢明霏那一晚的伶牙俐齿的可爱模样，酒劲散去，心情越发好了起来。

……平常那么甜美乖巧的样子，还会为了我出头开嘲讽呢！

然后她借着这份愉悦，转头看向不明所以跟着笑的黄总，道：“豪威赞助的珠宝展，我会去开幕式的。可能来不及一开始就在场，但赶上剪彩应该可以。”

卷发老黄喜出望外。

桌边的妮娜想到了什么想要提醒段雪遥：“雪总，那天……”

魔女回头朝她眨眼，示意她不要直说。

于是全能秘书在周围年轻男女惊喜明亮的表情间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就定下要去参加这个活动的，自家这位女魔头竟然还把它当做了一种打完巴掌后的甜枣，真是会拿捏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