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好饭,孟秦书撂下碗筷就要跑去找靳子煜,却在门口被霍清辞叫住。
“小书,我开车了。”
孟秦书低啊一声,转瞬明白,车是霍清辞在当地租的。
两人穿过马路,走至医院停车场,东拐西拐,找到了霍清辞这辆车,这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奥迪车。
送孟秦书进车内,关上车门,霍清辞绕到另一头,拉开主驾驶车门坐进去。
车内孟秦书已经系好安全带,眼巴巴等霍清辞开车,霍清辞一键启动车辆,暖风自几个出风口吹出来,然后打开雨刮器滋水挂掉挡风玻璃上的一层薄冰。
霍清辞食指敲着方向盘没立刻走,孟秦书心想他是等车温度上来,哪知霍清辞转头看她,眉心微动,唇角随之勾出一抹轻挑意味地笑,“给我看看,伤成什么样了,有没有变成丑八怪?”
孟秦书轻压住自己左脸上的纱布,摇头不同意,霍清辞执著地盯着她,笑意未散开,但瞳眸愈发漆黑。
无声对峙中孟秦书败下阵来,她揭开一条胶带,如同开关门,给霍清辞展示一下后马上关起来。
一双乌瞳骤然紧缩,继而霍清辞蹙紧眉头,眼眸凌厉如锋利的剑,敲方向盘的手转为紧握住它,似把它当成了仇敌。
“谁伤的你?”霍清辞没了一贯在她面前的散漫腔调,沉下声问她。
果不其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霍清辞一旦有个正经,压迫感很强,头顶无形一股压力,孟秦书只好老实交代,“是我在海城大学遇到了孟媛,是我提出让她带我去看看孟坤,恰巧遇到孟坤发病,他拿起椅子朝我扔过来砸成这样的。”
霍清辞回看窗外,五年前,他从父亲书房门口路过,无意中听见秘书和父亲说起孟坤的近况,听完后父亲短暂叹息一声,父亲对孟坤是有一定感情的,孟坤是自父亲接手家族企业那天起就跟在他身边,两人是上下级亦是朋友。
“阿辞做的太狠了。”他听到父亲又慨叹一声。
之后他去了一趟精神病院,在那里碰到了孟媛,他和孟媛坐下聊了个把小时,聊完后他决定负责将来孟坤的一切费用,这些事至今都是他的秘书在替他操持。
不是孟秦书说起,他差点忘了,孟媛也在海城大学,看来七年冲淡不了她对靳子煜的喜欢,却冲淡了她对孟坤、宋珍珠的憎恨。
到底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丫头。
两人都不出声,一时间车内陷入寂静。
这辆车应该有些年头了,出风口有吱吱的风机运转声,孟秦书被这股强劲的风吹得面颊燥红,伤口那里痒痒的又不好挠。
孟秦书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手机,指腹碰触到屏幕,屏幕一亮,她趁机偷瞄了眼上面的时间。
好在,距离靳子煜到酒店还有三十分钟,车只要开出,不到十分钟就可以到酒店。
许是车里空气稀薄,孟秦书胸口憋闷,悠悠吐出口气,可她忘了旁边还有人呢。
霍清辞看孟秦书一眼,推档,踩油门,慢开出车位,转动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开到酒店,霍清辞把她放在酒店停车场外面的马路边,是她自己要求的,而霍清辞则是去找位置停车。
天上又开始下零星小雪,孟秦书一只手撑伞一只手插衣兜,路上但凡是向她这个方向行驶来的出租车她都要盯到它自眼前开过去,才回头观察下一辆。
霍清辞远远地望着孟秦书,薄唇不自觉抿出笑意,他垂眸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他没去找孟秦书,而是径直走向酒店大门。
数到第十一辆出租车时,孟秦书撑伞的右手已冻到没有了知觉,她已经轮替过三回左右手了,这天真的冷,得亏没有刮风。
孟秦书跺跺脚,地上一个鞋底厚度的积雪被她时不时的原地跺脚踩成黑乎乎的碎冰。
“小书。”
温尔润清。
属于靳子煜的声音撩动孟秦书的耳膜,是从左边传来的,孟秦书一转头看到了正朝她走来的靳子煜。
他穿了一件深灰色长款直筒型羊绒大衣,衣摆长至膝盖下,大翻领里面是一件黑色半高领毛衣,裤子和毛衣一个色,裤腿遮住一半白色运动鞋,细长的黑色手杖到他的胯骨位置,瘦削拔长的一身穿搭,配身后飘雪的街道背景,美好的像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王子。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于靳子煜同向而来,不到十来米之距,但由于地上有积雪,还有被地表温融化掉的雪变成的冰,让靳子煜每一步都走的小心谨慎,他走不快,但她可以跑向他。
孟秦书带点轻喘,白色热气自她嘴巴里接连不断地呼出,她手里的伞在跑来的途中被她收起,伞尖直立与地面,他们靠的太近了,孟秦书只能仰视靳子煜。
靳子煜垂下眼眸,黑眸中映照出她的整张脸,唯一煞风景的是她脸上有纱布,如果这是一幅画的话,它是来破坏美感的。
气喘匀后孟秦书退后一步半,这样只要稍抬下巴就能和他对视,站了近二十分钟,不只是手麻木,脸颊、嘴巴、舌头都冻麻了。
“靳....子煜,你特意来找我的吗?”
她已心知肚明,但仍是明知故问,她想听到他亲口说出来。
靳子煜浅浅颔首,看着她一头粘着雪片的黑发以及冻红的脸蛋,提醒说:“先进酒店。”
胸腔里仿佛有只小鼓在敲打,“咚咚咚”速度越来越快,力道也越来越重。
孟秦书往旁边让开,看似是让靳子煜先走,等他走到与她成一条水平线,她的右手一下从他手背面裹住他半个手掌,而他心照不宣地转动手腕,两人手掌贴合,成十指紧扣状。
*
酒店外面即使有透明玻璃雨棚,即使台阶上没有落雪,但人走留下的水迹,又是瓷砖地面,很快凝结成薄冰,对腿脚不便的人,不是那么友好,靳子煜手杖底部,就在上面打滑了两三次,最终是在孟秦书的帮扶下才走上平台。
孟秦书在平台上收伞,靳子煜盯着她看,一面翘起的嘴角可见他的愉悦和满足,两人的互动,卡座上的霍清辞尽收眼底,他收回视线起身去迎接他们。
步进大堂,靳子煜放开孟秦书的手是要去前台办理入住,他掏出大衣内置口袋里的钱包,取出境外信用卡,手指还有麻木感,一不小心信用卡掉到了地上。
这时,一只男性的手伸进来,捡起地上的卡,靳子煜看着这位穿深棕色羽绒服的热心男士直起腰,在他半张脸出现时靳子煜已经认出了来人。
是霍清辞。
当霍清辞整个站起来,整张脸出现在他眼前后,靳子煜想要和他打招呼,但霍清辞赶在他之前,笑容满面道:“靳子煜,好久不见。”
距上次宴会大概有两个月了。
霍清辞手里的信用卡递给靳子煜,靳子煜拿过去,说了声谢谢以及“霍清辞,好久不见。”
两人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回回都这么客气。
孟秦书在旁小声念,“这种打招呼让我想到在做生意。”
闻言,霍清辞表示赞同地连点头,端一张老谋深算脸对靳子煜说:“我比你大三岁,你或者可以和小书一样叫我哥。”
孟秦书是和靳子煜并排的,所以霍清辞的表情她一览无余,她拽拽靳子煜的衣袖,用正常音量说:“不用听他的。”
靳子煜保持微笑不发言。
霍清辞自觉被两人嫌弃了,故作郁闷道:“行罢,你们忙,我先去楼上休息了。”
眼看霍清辞已走出好几米远,孟秦书追住他背影高声说,“哥,晚上请你吃大餐!”
扯到伤口了,孟秦书表面不动声色,暗处咬内嘴唇硬抗,不敢让靳子煜看出来。
霍清辞右手举得老高,做了个“OK”手势。
缓过来的孟秦书在听到手杖声远走时,蓦地回头,便看到靳子煜已在前台办理住房登记。
孟秦书方才想起他来这一趟没带行李箱,也就是说他只会住一晚?
靳子煜左手拿着酒店房卡,孟秦书走上去问,“子煜,你明天就回去?”
他点头说:“计划是这样,因为临近年关,无论是学校或是研究院,各种事务都需做年终总结,我和顾远还有个公司,也需时常过去看看。”
孟秦书心里有失落,但她没表露出来,再者说今天能见到靳子煜已经是巨开心的事,而且他们进展飞速,跟做梦一样,她一路来拇指指甲抠了食指十多次就为了验证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此处,孟秦书展露笑颜,“好,明天我送你。”
靳子煜把房卡收入大衣口袋,问起她,“你手术安排到什么时候?”
“还不确定,因为我脸上炎症还没消除。”孟秦书挽住他的手臂,身子都靠着他,“陪你回房间。”
不那么合适,孟秦书忙纠正,“就陪到门口。”
靳子煜的房间在十楼。
孟秦书把靳子煜送到门口,看他刷卡开了门,依依不舍的盯着他后背。
他一脚以踏入门内,没有任何话。
没想到七年后两人又开始重新谈恋爱,想当年两人同床共枕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孟秦书回想谈恋爱时期女孩子的羞涩感,然而,她和靳子煜恋爱时期,她是没有的,几乎都是她在明里暗里撩靳子煜。
但撩拨的是她,被吃掉的还是她。
想到那些事,孟秦书脸庞骤然发烫,伤口处更是像有股火在里面乱窜。
孟秦书赶紧背过身去,长舒一口气,按下那颗跳的格外嚣张的心。
酒店通道很长,地面铺了蓝底白花的地毯,电梯间在最西边,快接近通道尽头,最西边墙上有一扇窗子。
外面天色是白的,她眼力很好,还能看到绒毛似得雪持续不断斜着往下飞,隐隐约约还可听见电梯开合声。
靳子煜不知道在干嘛,也没进一步动作,好像定住了一样。
但她是时候该走了。
“我走了。”孟秦书礼貌告知。
随后她举步往电梯方向走,只不过,孟秦书没走出几步,就被背后伸来的大手攥住她的小臂,这里没有别人只会是靳子煜,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