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海城月湖天地会所。
谢明霏从VIP更衣室换好泳衣出来，站在通往泳池的走廊前，看见天花板上阳光映在水面上的波纹光影，已经开始紧张。
可时间不等人。
她这次回海城只有两天两夜，今天稍晚一些还得去编辑部忙事，然后要光顾美容院，做好直播准备。
必须趁着工作日大早上会所没什么人，悄悄成功尝试游泳，明天才可以踏实睡懒觉……甚至在前往机场前给自己做顿饭，再看个动画电影什么的，补充精神力。
加油加油，不怕不怕。
谢明霏再次给自己打气，同手同脚往前几步后，感应门打开，她踩进冰凉的消毒池，耳畔传来哗哗水声。
……所以还是有其他人在呢？
她往前探的脚步停了下来，直到从声响判断已经在水中游起来的人应该只有一个，才放轻了呼吸，继续往前走。
早起锻炼是很好的习惯，所以一定专注自己，不要管浅水区还有我的存在呀！
心中的小鹿打过呵欠，发出呦呦清啸。
谢明霏拉伸活动几下算是热身，刚顺着扶梯下到池中便被冷得一激灵。
人是更清醒了，紧张也是更清晰了。
凉意十足的水像蛇也像草，缠上她的双腿，淹没她的腰肢。
明明能够稳稳站在池底，可想要往前走时身体中心就开始晃悠，最简单的迈步都被重重阻力勾住，她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更好，胡乱扑起一些水花，把她自己吓一跳。
泳池内另一位业主就在这时快速游了过来，触壁，翻身，浪花声中开始新的一段进程。
谢明霏无端端地又往后缩了两步，脑海中还蹦出奇怪的念想，总觉得这个完全没有看清的身形自己颇为熟悉。
……不行，不要再分心了。
为了让自己不再被外界影响，谢明霏闭上眼，双手在水中握拳，开始回忆原主谢霏留在身体里的游泳技能。
首先要把整个人埋进水里，然后要抬脚让自己松弛地浮起来，接着开始动作，换气……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跟着屏住了呼气，重新睁眼时同步张开嘴让氧气进入了肺部。
心跳太快了，半个人都是湿的还觉得自己在冒汗，这要怎么办？
谢明霏看了眼电子钟，再左顾右盼给自己寻找可以作为安全支柱的事物。
她终于完全退回到池边，转身，双手扶紧，觉得勉强不加深慌乱了，开始尝试矮下身，先让水淹到胸口。
很好，没问题。
虽然呼吸涨涨的，但身体竟然觉得水开始变温暖了。
原主谢霏轻盈享受畅游的记忆诱惑着她，激励着她。
谢明霏觉得自己就算距离身手矫健十万八千里远，现在起码也能先做到在水中放松……的吧？
于是她戴好泳镜，又一次扶紧池沿，狠下心屏气埋头。
清凉的压迫感冲击面部，外在的声音忽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还行，不难受，很安全。
谢明霏蜷缩在水中，不断默念着这几个字。
她感觉自己在黑暗中顺势飘了起来，抓住池边瓷砖的手指更用力了些，结果反而不小心随着波澜涌动滑脱——！？
“啊！”
她浑身震颤，整个人难以克制地大幅挣扎。
幸好她立刻就重新踩到了池底，发出惊叫的同时，头露出拦腰高的水面，氧气也正常填进了她的身躯。
“睁眼，没事的，先调整呼吸。”
惊魂未定间，谢明霏冰冷发僵的右手被同样温度，但源源传递能量的手安稳握住。
她跟随着指令喘气，发现段雪遥就这么降临在她的面前。
……！？
“呛到了吗？还是不舒服吗？”
谢明霏的停顿让段雪遥的心也高高悬起。
她与她只隔半臂之遥，几乎想要揽过她的肩头，带她上岸仔细查验情况。
“没事，我就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
大清早就能遇到作为邻居的女神老板，惊吓绝对大过惊喜，谢明霏喘着气，羞怯道。
听她说话声音没有异常，段雪遥勉强放心下来。
意识到自己离她太近了点，主动退后两步，两人的手直到这时才顺着水波完全松开。
“难得有时间晨练，发现疑似有人溺水就赶紧过来看。”
她说得风轻云淡，视线倒是未从面前人的脸色移开半分。
谢明霏感激着，也尴尬着，自己狼狈的样子会不会丑到对方？
可已经顶住泳池边缘的她退无可退。
而且错过今早，她再没有合适的机会练习。
“没睡醒，又好久没游，有点不适应……”
正当谢明霏想维护一下穿书角色的基本人设，段雪遥出乎意料地给出另一种提议。
“我去跟救生员打个招呼，让他下来站在岸边，多注意你一点。”
“啊？……不用打扰别人的工作！我就在浅水区也淹不到哪里去的。”
谢明霏连声拒绝，随后怕辜负了段雪遥的一番好意，又道：“你就站在原地再看我试验一次，刚才是意外，等下肯定很正常。”
她看到她再次伸出了手，心中已然安稳，于是没有尝试去握住，睁着屏气后就蹲身下沉。
也不知是真的把自己逼出来了，还是肌肉记忆战胜了灵魂潜意识，她又稳又舒展，三十秒后吐完气起身，整个人都透着成功的小兴奋。
“很好。”段雪遥恰如其分地给予肯定：“那我可以放心了。”
她只多望了谢明霏两眼就将整个人重新投入水中，蹬腿划水间就离深水区近了一截。
“真厉害呀……”小粉丝松开抓住扶梯栏杆的手鼓掌，心尖莫名弥漫着些许失落。
可能是以前她都会借着巧合安排和自己的近距离接触，这次没有，就不习惯了？
谢明霏摇摇头，把这样的揣测甩出去。
小鹿被哐哐晃动的空间搞得站不稳，用角不轻不重地顶了她两下。
既然能做到把顺利脑袋埋进水里，谢明霏继续暗示自己“我不怕水，水不可怕”就有说服力许多。
但无论再怎么在脑海中回忆原主谢霏浪里白条般的身姿，她总是很难在浅水中摆开阵势，真的游上几步。
……随时随地都能踩到底的感觉成了负担，一怕就伸脚，一触地就站起身，好像距离会游泳的境界也还是缺了些真实体验。
她又往电子钟看去，大大的数字显示7点整。
还行，和计划中的耗费时间差不多，现在能正常泡在水里不僵硬无助，应该算初步完成了任务。
游泳池里还是只有自己和段雪遥两个人，除去肯定会在的救生员，没有其他闲杂人等围观，是一种氛围舒适的享受。
谢明霏又把视线聚焦在换了泳姿往浅水这边快速游来的女神身上。
与跑步机那次的偶遇不同，她今天的泳衣是鲜丽的橙黄拼接玫瑰粉，就算隔着水浪都能远远彰显存在感，让人想象她舒展柔韧的身体……停，不能再把画面细化了。
都快要被埋进心底的那个亲密梦境又跳到了意识最浅层。
谢明霏在温凉的池水中倏然脸红，仿佛指尖又快触摸到她颈后潮润的肌肤。
哗——！
全然不知自己正在陷入小粉丝旖旎幻想中的段雪遥从水中浮现，起身后潇洒摘下泳镜，靠在池边大口呼吸。
“明霏，进度怎么样了？”
她当然不会忘记关心作为运动搭子的楼下邻居。
也许是刚刚停下运动，她话中带喘，语气也全无平常的清冷锐利，带着湿漉漉的水汽传到谢明霏耳中时，像是一道热腾腾的抚摸。
“我想试试去踩不到底的深度游一下,很短的时间!你能……帮我看看动作对不对吗?”谢明霏受到蛊惑似的，抛弃闪躲的念头，主动请求对方的帮助。
透明兔子耳朵软软垂在脸侧，遮掩不该存在的绯色。
“好呀。”
段雪遥并不惊讶，心里更是悄悄露出一个计划达成的满意微笑。
她蹚水上前再次抓住谢明霏的手臂，然后在清凉池水的润泽中下滑，手腕、手掌，最后是手指。
更骨感有力的，握住了更纤细柔嫩的。
她牵着她往更深的水域而去。
谢明霏很难忍住不害羞，刚想挣扎着自己前行，立刻听到对方悠然提醒：“听说这边稍晚一些会有私教游泳课，到时候可不就是只有我们两个在了。”
“……我一定不拖累你！”她警醒着表态。
段雪遥回头莞尔：“早点达成你的愿望，你还能回家睡个回笼觉。”
应当就是这句鼓励和祝福，给谢明霏充上了新的精神力。
她只尝试了两次，就迈入了抬脚让自己飘荡起来的阶段，甚至还能扶着池沿抬头换气。
“我相信你是真的会游泳，只疏于联系，需要重新找感觉了。”
段雪遥没有漏下她的任何进步，在轻盈踩水时，身姿优美，表情都保持得相当妥帖。
“是你教得好！”成功的喜悦带给谢明霏充盈的成就感
她报以甜甜微笑，不过享受当下的同时也没有忘记自己在耽误女神的时间。
“我感觉自己已经没问题了，Elsa，谢谢你愿意陪我做这种入门练习，趁着其他人还没来，再去游一会儿吧？”
她哪里知道，自己进了魔女设下的小圈套，不进行到最后一步就不会被放出去呢？
段雪遥摊平手掌，等到对方乖巧把手搭上来，才说：“不急，既然选择帮你熟悉水，就要体验到位。”
嗯？……哎？
谢明霏随着段雪遥的动作下意识摆腿蹬水，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被带着往泳池最深处而去。
……这很可怕！
几岁时的小河沟，十几岁时的学校喷泉湖。
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闪现在她眼前，她下意识抓紧手中能握住的一切。
“看着我的眼睛。”
段雪遥即使倒退着带人行进，姿态也是从容优雅的。
她果断给出指令，同时也深深望进面前人的双眸，海妖似地牢牢勾住她的心神。
“嗯……”谢明霏不敢张嘴接话，怕不小心呛水影响对方，小心翼翼的动作中，身体摇摆着，到底没有僵硬地再次沉下去。
段雪遥已经带她来到了泳池中心，四周围的边缘都不是拼命挣扎就能够到的。
段雪遥还在带她移动，大约两米，一米，半米，后背贴上了终点的瓷砖。
“来，扶好。”
谢明霏听到这句话才松了手，然后不顾一切地扑在池沿上。
“Elsa，你可以提前跟我说一声，要拉着我游这么远……人呢？Elsa！”
她娇都还没撒完，转头一看竟然不见段雪遥的踪影，吓得几乎要发出尖叫，还扑腾着想要沉下去找人。
瞭望台上的救生员听到动静，往这边看来，随时准备展开营救。
不过几秒后，一串更衣柜的钥匙扣就从水里被扔上了岸，撞击出清脆的声响引得谢明霏心脏跟着咯噔一下。
随后她担心不已的人就从水中悠然浮现。
波澜揉碎在她的脸上，晨光下，如同耀眼的钻石。
“明霏，我很安全，去捡起衣柜钥匙而已。”段雪遥眼角眉梢透着夺目亮色，“你先缓一缓，等下陪我玩个游戏。”
谢明霏不由地睁大了眼，冉冉升起的期待搅得她思绪更为混乱。
“刚才你被我牵着游过来，怕么？”段雪遥问。
那串钥匙扣被她莹白修长的手指随意把玩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但谢明霏注意不到这些。
游泳馆宽敞空旷，她能听到的也只有面前冷艳女神对自己的关心。
“一开始怕的，后来心里有底，也有你在，知道不会被淹，我就习惯了。”
她的呼吸仍不算均匀，长长一句话被分隔成若干短句，可越说越有了信心，表情都舒展出甜笑来。
按理说是该后怕的。
想到被急流冲倒，一路卷向远处的旋涡，外婆在岸上奔跑哭喊；
或者想到被几个霸凌者踢下湖，深秋时节已经很冷，甚至还被长伞柄戳着难以抬头换气呼救……
都没有。